妇人愣住了,眼中一片茫然。
“若为告别,你心有不舍,执念未消,见之何益?不过徒增悲切,让他去也去不安宁。”我缓缓道,目光落在那蓝布包袱上。
“若为挽留,阴阳两隔,强留片刻,终是镜花水月,只会让你沉溺幻象,愈发无法面对现实,最终耗尽所有,连同对他最美好的记忆也一并扭曲。”
“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妇人崩溃地捶打着柜台,泪如雨下,“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只要他回来!哪怕一眼!哪怕一秒!”
她的执念如同实质的黑色浪潮,汹涌地拍打着当铺的宁静。
我沉默了片刻。
心渊鉴微微发光,映照出她魂魄深处那根与亡子紧紧缠绕、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因果线。
“典当吧。”我忽然开口。
妇人猛地止住哭声,希冀地望向我。
“但不是典当阳寿魂魄,去换那虚无缥缈、后患无穷的一炷香。”我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雕成的香炉,炉内空空如也,“典当你此刻这‘无法承受的悲痛’与‘不惜一切也要相见的执念’。”
妇人怔住,不解地看着我。
“将此痛此念,暂存于我处。”我指着那白玉香炉,“换取七日安眠。七日之内,无梦无魇,身心得以喘息。七日后,你若仍决意要见,我予你一线机缘,但后果自负。若你七日醒来,心境有所平复,便可取回这份‘执念’,或……选择将其永远留下,轻装前行。”
这是一个缓兵之计,也是一次赌注。
赌时间能否稍稍愈合那撕心裂肺的伤口,赌一个母亲在极致悲痛后,是否能找回一丝理智与对亡子真正的爱——那或许不是不顾一切的追寻,而是学会放手,让他安息。
妇人呆呆地看着那白玉香炉,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包袱,泪水无声流淌。
最终,那巨大的疲惫和或许是一丝残存的理智让她点了点头。
我以和光剪虚引,将她周身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悲痛与疯狂执念,一丝丝抽离,汇入白玉香炉。
那香炉仿佛吸入了一缕灰色的烟霞,微微发热。
妇人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疲惫,剧烈的情绪波动平复下来,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伤和麻木。
她对着我,微微躬身,然后抱着她的蓝布包袱,一步步蹒跚地走出了当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去度过那不知能否得到安宁的七日。
我将那白玉香炉放在柜台显眼处,里面盛放着一个母亲最炽烈的痛与爱。
还魂香,终究未燃。
或许,真正的“还魂”,并非让亡者归来,而是让生者,有能力背负着回忆,继续走下去。
执念与放下的界限,从来模糊,唯能自渡。
当铺内,只剩下那缕名为“悲痛”的灰烟,在玉炉中静静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