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多方协调
杨建国那句开始！如同一把重锤，敲响了一口无形的巨钟。钟声在我胸腔内震荡回响，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然而，这情感的巨浪被死死地压制在我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之内，只能通过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以及死死攥紧身下白色床单、以至于指关节彻底失去血色的双手，泄露出一丝痕迹。
这间特殊病房，这个临时的、高度机密的前沿指挥节点，空气仿佛在一声令下被瞬间抽空，随即又被无数道无形的加密电波、奔流的数据洪流和凝重的使命感填满，充斥着一种金属即将断裂前的极致张力。
巨大的弧形战术显示屏上，代表着分布在全国各地行动组的光点，几乎在同一个心跳的间隙，由待命的、沉静的蓝色，齐刷刷地转变为进攻的、炽烈的红色。那景象，宛如夜空中沉睡的星宿骤然被唤醒，爆发出毁灭性的光芒；又如同无数把深藏在鞘中的利刃，在同一道意志的驱使下，同时出鞘，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向各自锁定的目标。
加密通讯的主频道里，瞬间变得无比繁忙。战前部署时那种简洁的确认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经过压缩处理、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单位、带着不同背景杂音的实时汇报汹涌而入。声音各异，有的沉稳如磐石，有的急促如骤雨，有的带着北方风雪磨砺出的硬朗，有的带着南方水汽浸润过的软糯，但无一例外，都浸透着高度的专注、铁的纪律以及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A1组报告！已抵达省委家属院外围预定位置一、二号点，狙击手已就位，视野清晰！突击组检查装备完毕，已在楼道待命，随时可以破门！
A2组报告！目标周秉义车辆已驶入城西老工业区范围，我组三辆车正进行交替追踪，信号稳定，未被察觉。
b3组报告！目标张xx位于市局其办公室内，窗帘完全闭合，内部情况不明，热成像显示为单一人影活动。已控制办公楼所有出口及地下车库。
c1边防指挥中心报告！所有预定十七处陆路隘口、三处重点水路通道已完成物理路障设置及技术监控封锁，进入最高级别戒备状态，武装巡逻队已就位！
E组金融分队报告！第一批七十九个核心关联账户冻结指令已通过金盾系统全部执行完毕，资金流中断已确认，正在追踪第二批次一百二十个次级账户！
信息如同决堤的江河，从四面八方奔腾汇入这间小小的病房。我强迫自己的灵魂从得知父亲被害真相那撕心裂肺的悲愤漩涡中挣脱出来，将全部的精神力，像聚焦的激光一样，投入到眼前这片由声音、数据和闪烁光点构成的立体战场上。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超频状态运转，像一台最精密的过滤器，捕捉、筛选、分析、交叉比对每一道涌入的信息，试图从纷繁的噪音中，分辨出那些可能决定成败的关键音符。
杨叔，我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但语速却快得像射击的子弹，周秉义选择城西那个废弃纺织厂仓库，这完全印证了他预留的是最传统的陆路潜逃方案，说明他对那条路线极其自信，或者说，那是他经营多年的最后巢穴。他那个司机，代号，我跟过他两次，此人的反侦察能力是专业级的，嗅觉比真猫还灵敏，尤其熟悉城西所有老旧的、监控覆盖不全的街巷和厂区。A2组需要特别注意，在进入废弃厂区最后那一段大约一点五公里的碎石路时，他极可能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危险的反跟踪试探，比如毫无征兆地急刹、假意转向进入死胡同，或者甚至短暂熄火，观察后方动静。
杨建国目光锐利如鹰，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对着麦克风清晰复述并强调：A2组，所有单位注意！预警，目标司机，可能在最后路段进行反跟踪试探。各车立刻拉大间隔，启用微型无人机进行高空广角监控覆盖，地面车辆保持静默，非必要不进行无线电通话，避免任何可能引起对方警觉的电磁信号！重复，优先确保隐蔽，避免打草惊蛇！
几乎在他指令下达的下一秒，频道里就传来A2组压抑着呼吸的汇报：报告！目标车辆在红星机械厂旧厂区三岔路口突然靠边缓行！……速度降至五公里每小时……未熄火，车窗未降……三十秒后，车辆重新加速，方向不变，未进入岔路。无人机高空视角确认，周边无异常车辆及人员活动。
一次潜在的暴露危机，在情报的预判和技术的辅助下，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于无形。陈曦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这个案例，同时将她监控到的周边所有手机信号基站数据、交通摄像头记录与我提供的情报进行快速比对，然后抬起头，对我投来一个短暂却充满力量的眼神——那里面是认可，是协同，更是并肩作战的默契。
然而，这仅仅是这场宏大交响乐的序曲。真正的多方协调，其复杂性和艰巨性，在于处理那些突发的、超出单一小组应对权限和能力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复杂状况。
突然，一个来自b组频道，带着明显焦急和困惑的声音，像一颗冷水滴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原有虽紧张但有序的节奏：
报告总指挥！b5组目标，市发改委副主任王xx，未在其位于丽景苑的住所，也未在其发改委办公室！其妻子称，他于约两小时前接到省府办公厅打来的电话，通知有一个临时紧急会议，现已前往省政府大院！重复，目标王xx，目前位于省政府大院三号楼，第二会议室！请求指示！
省政府大院！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入指挥中心。那是全省的行政中枢，警卫森严，涉及无数敏感部门和高级官员，政治影响极其重大。在那种国徽高悬、戒备森严的环境下实施抓捕，如同在精密运行的钟表内部取下一颗齿轮，稍有不慎，不仅会导致行动失败，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政治风波和连锁反应。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块。杨建国那总是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字，显然，这个完全出乎预料的突发情况，严重打乱了原定的、要求绝对同步的抓捕计划。
立刻核实会议性质！参会人员范围！杨建国沉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但他下意识握紧的、指节泛白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凝重与风暴。
正在通过内线核实……初步了解，是季度经济运行分析联席会，属于常规会议，但通知确实突然。参会人员涉及发改、财政、工信等多个经济部门的副职领导，会议预计……至少还要一小时才能结束。
一小时？太久了！变数太多了！一旦会议结束，目标混在其他官员中间一同离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抓捕的难度和不可控风险将呈几何级数增加。更重要的是，如果王xx在会议期间，通过某个不为人知的备用手机、或者利用上厕所的间隙通过某种隐秘方式接收到同伙的预警信息，后果不堪设想——他可能会狗急跳墙，当场制造事端，甚至可能利用其身份寻求某些不明真相的领导的。
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我几乎是低吼出来，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动作再次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鬓角，但我死死用指甲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意识的清明，王xx不是普通官员，他是周秉义手下最关键的资金掮客和洗钱通道操盘手！他手里掌握着保护伞网络最核心的境外资金流向证据和利益输送记录！他此刻出现在省政府，绝不可能是巧合！这极可能是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在出事后的应激反应，试图利用省政府这个安全区作为天然屏障，争取宝贵的应变时间，甚至可能是在等待外部的接应！
我急速地思考着，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卧底时期，在佛爷和阿鬼一次酒后闲谈中听到的零碎信息：按照他们这个层级人物预设的应急程序，在这种被他们认为的安全区内，如果长时间——比如超过一个特定阈值——失去与外界特定频率或特定方式的单线联络，会被自动视为最高级别的警报信号，触发销毁证据或极端自保程序。我们必须在他可能设置的计时器归零之前，干净利落地控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