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处理掉!立刻!我迅速动手,指尖因为急切而有些笨拙,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些胶带,将那个凝聚了心血的临时装置从布满灰尘的铜缆上分离下来。胶带在老化皲裂的电缆胶皮上留下了难以清除的粘稠残迹,在均匀的灰尘覆盖下显得格外刺眼。我试图用早已肮不堪的袖子用力擦拭,却只是让那片痕迹变得更加模糊和肮脏,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没时间了!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我粗暴地将拆卸下来的主要元件塞进外套内侧口袋,那个曾经给予我一丝希望的绿色LED指示灯,则被我用指尖狠狠捏碎,塑料和玻璃的微小碎片散落在角落厚厚的灰尘里,与无尽的黑暗融为一体。
风险五:位置锁定的绝杀。 就在我挣扎着,依靠单腿和手臂的力量,忍着几乎让人晕厥的剧痛,试图从角落里站起身,准备拖着这条废腿寻找下一个临时藏身点时,一阵极其细微、但绝非自然环境中应有的、带着明确电子特征的高频嗡鸣声,从通道的深处,由远及近,隐约传来。不是大型机器运转时那种低沉的、有规律的轰鸣,也不是通风系统那种持续的背景噪音,而是某种高精度电子设备在进行主动扫描时发出的、那种独特的、介于蜂鸣与电流嘶响之间的、令人牙酸和心悸的声音。
是小型侦察无人机?还是某种便携式的、集成了生命体征探测与信号源定位功能的先进探测器?
阿鬼和他掌控的内部监察系统的反应速度,比我最坏的预估还要快!他们已经根据之前异常的能量波动或信号特征,开始了有针对性、有重点的区域精确搜索!那个闪烁的应急灯,绝非偶然!它是一个信号,一个警告,宣告着狩猎已经开始!
巨大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从头顶瞬间浇灌至脚底,强大的冲击力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我像一只被天敌锁定的、受伤的困兽,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凭借着对这片废弃区域地形的深刻记忆,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不远处一个堆放着大量生锈废弃管材和破损水泥袋的角落。那里,在两堵承重墙的夹角处,有一个因堆放物遮挡而形成的、极其狭窄的缝隙,内部空间勉强能容我这样的成年男性挤进去。
刚把疼痛不已的身体艰难地塞进那充满浓重霉味、灰尘和不知名虫豸的缝隙,我就立刻用还能发力的手臂,将那捆沉重的废弃物料尽可能自然、快速地拖拽过来,遮挡住大部分入口,只留下几道用于观察和维持最低限度空气流通的细小缝隙。几乎就在完成这一切伪装动作的同时,那令人不安的嗡鸣声就由远及近,变得无比清晰。透过物料的细小缝隙,我清楚地看到一道惨白色的、凝聚而不散射的光柱,如同黑暗中探出的毒蛇信子,在通道内部缓慢而系统、带着冰冷的审视意味,扫过每一寸墙壁、每一个角落。那光柱,极其精准地扫过我刚才藏身和执行信号发送的位置,并且,在那块被我用工具撬开、如今已无法完全复原的通讯井盖板附近,致命地停留了足足两秒钟。
我的心跳在这一刻真正停止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们发现了!他们绝对发现了那里的异常!盖板的撬痕,或者附近留下的任何细微痕迹,都没能逃过那冰冷光柱的扫描!
光柱继续移动,最终,一个约莫行李箱大小、下方带着四对静音旋翼和多个不同功能传感器的黑色六轴无人机,幽浮般彻底违背物理直觉地、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我的视野中心。它稳稳地悬浮在通道中央,机身下方那个集成了高清摄像头与多种光学传感器的球型云台,如同捕食者冷漠的复眼,正在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稳速度,缓缓转动,全方位地扫描着这个空间。那个高频嗡鸣声,正是它持续发出的主动探测波,如同无形的触手,抚摸着这个空间的每一处细节。
我死死地屏住呼吸,调动起多年训练形成的、刻入骨髓的潜伏技能,连眼皮都不敢有丝毫眨动,全身肌肉保持在一种绝对的静止状态,仿佛自己真的化作了墙壁的一部分,生怕任何微小的肌肉颤动、甚至过于强烈的心跳都会引起空气微粒的异常流动或者红外热辐射的波动。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且潮湿的墙壁,汗水早已浸透的衣衫此刻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左腿的伤口因为极度蜷缩的姿势而被狠狠挤压,传来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阵强过一阵地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我只能用牙齿更加狠力地咬住早已破损的下唇,依靠口腔里不断弥漫开的、带着铁锈味的浓重血腥味,来刺激神经,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与专注。
无人机在原地极其耐心地悬浮了将近一分钟,那道惨白的扫描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掠过我的藏身之处,掠过那些遮挡在我身前的废弃管材和水泥袋。每一次那冰冷的光斑扫过物料缝隙、在我脸上或身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惨白亮影时,我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那毫无温度的光芒硬生生地从躯壳中抽离出去。它是否配备了高精度的热成像仪?是否能穿透这并不算厚实的遮挡物,探测到我身体散发出的热量与周围环境的差异?它那诡异的主动探测波,是否能捕捉到我胸腔内心脏狂跳产生的微弱振动?我这个临时找到的、自以为安全的掩体,在它搭载的高科技传感器阵列面前,是否根本就如同透明?
时间,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无限细小的碎片,每一片的流逝都伴随着巨大的煎熬,如同在烧红的刀尖上赤足行走,每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痛苦与对下一步的恐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那架代表着死亡与搜捕的无人机,似乎最终确认了这个区域没有它程序设定的“明显”威胁目标,嗡鸣声的音调发生了细微变化,机身优雅地调转方向,开始朝着通道的另一端,保持着警惕的搜索姿态,缓缓飞去。那道惨白的光柱也随之逐渐远离,将吞噬一切的黑暗重新还给这条废弃的通道。
但我没有立刻动弹。丰富的潜伏与反侦察经验告诉我,这极有可能是一个狡猾的陷阱,是猎手故意露出的破绽,旨在引诱自以为安全的猎物主动走出藏身之地。我继续保持着那种融入环境的绝对静止,在心中强迫自己以恒定的速度,默数了整整三百个数。直到确认那代表着危险的嗡鸣声已经完全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通道重新被一种近乎绝对的、唯有水滴声点缀的死寂所彻底统治后,我才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猛地松开了几乎要被自己咬穿的嘴唇,虚脱般地瘫软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贪婪而又痛苦地喘息着,冰冷的、带着污浊颗粒的空气强行灌入灼痛的肺叶,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刚才那短暂 yet 漫长的经历,无疑是在鬼门关的悬崖边缘走了一遭。执行的巨大风险,远不止于理论上的技术漏洞或概率失败,它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高科技监控网络斗智斗勇、每一秒都游走在生死线上的残酷博弈。
我传递出去的信息,现在就像一颗被抛入狂暴惊涛骇浪中的生命种子,能否幸运地飘到彼岸,能否在合适的土壤与时机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充满了巨大到令人绝望的不确定性。而我自己,则如同被困在正在不断收拢的蛛网中央的飞虫,已经完全暴露在猎人的搜索半径之内,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不得已的移动,都可能引来更精准、更致命的攻击。
风险,已经全面引爆,无处可避。而我,必须在这张冰冷且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中,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去寻找下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暂时安全的节点,等待那渺茫的救援,或者……做好最终时刻来临的准备,去迎接那无论以何种方式到来的最终结局。黑暗,更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