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退出去后,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裴嫣还在等他,孩子们还在等他,这万里江山,也还在等他。
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朱笔落下,在奏折上签下“准”字,力道沉稳。
窗外的鸟鸣声清脆悦耳……
内侍很快便将脉案取来,用紫檀木盒装着,递到白洛恒面前时,指尖还带着一丝颤抖。
白洛恒打开木盒,取出那张泛黄的绢纸,指尖刚触到纸面,便觉出几分凉意,像长恒宫那彻夜不散的药味,丝丝缕缕缠上心头。
脉案上的字迹是太医院院判亲笔,笔锋严谨,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一丝松动,“脉细而缓,然搏动渐有力,似有回春之兆,仍需固本培元,慎防反复。”
短短几行字,他却看了许久,就是这么几个简简单单的字,让他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他想起这一个月来的日子,几乎是如履薄冰,他不敢去长恒宫,怕看见榻上那抹日渐枯萎的身影,不敢问太医,怕听到那句“回天乏术”,甚至不敢独自静下来,怕一闭眼,便是裴嫣的模样。
他不是不怕,只是把所有的怕都压在了奏折的朱批里,压在了朝堂中……
“陛下?”内侍见他久久不语,小声地唤了一句。
白洛恒将脉案放回木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里带着沉稳:“传朕的话,让太医院倾尽所有药材,给皇后用药。”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长恒宫的方向。
“告诉御医们!”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先稳住皇后的脉象。缺什么药材,哪怕是拆了朕的御书房,也要找来!若有半分差池……”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内侍也知道,这没说出口的话里,藏着怎样的雷霆之怒。
“奴婢这就去传旨!”内侍连忙躬身,捧着木盒快步退了出去,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殿内又只剩下白洛恒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晨光涌了进来,远处的宫墙上,长恒宫的方向,隐约传来药罐碰撞的轻响,不再是死气沉沉的寂静。
他想起昨夜在齐王府,白远退热后安稳的睡颜;想起梦里裴嫣抱着孩子,白乾在一旁温书的模样;想起今日脉案上那“回春之兆”四个字……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星子,忽然在他心头连成了一片光。
或许,真的能好起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久违的暖意。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的钝痛似乎减轻了些,不再是日夜啃噬他的猛兽。
案上的奏折还堆着,南疆的防务、各州的粮草筹备,依旧是压在肩头的重担。
可此刻再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不再是令人窒息。
白洛恒重新走到案前,提起朱笔,开始重新批改起奏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