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恒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母后都这样了,您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白乾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昨天还在安排后事,您是不是早就盼着母后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白洛恒心上反复切割。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射向儿子:“放肆!”
白乾被父亲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却依旧梗着脖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难道不是吗?您这几天除了批奏折就是议国事,您来看过母后几次?您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以前最疼母后了!”
他指着床榻上的裴嫣,声音陡然拔高:“她是您的皇后啊!是生了我和弟弟的人!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殿内的宫人吓得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太医更是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洛恒死死盯着白乾,胸口剧烈起伏,积压了数日的痛楚、愤怒、无奈,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想怒斥儿子的不懂事,想告诉他自己肩上的重担,想告诉他帝王的身不由己,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片苦涩。
他是天子,是万民的君父,却唯独不能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还小,不懂。”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
“我不懂?”白乾凄笑一声,泪水终于滚落,
“我是不懂,为什么江山比母后重要,为什么奏折比家人重要!我只知道,母后快死了,她最想见的人是您,可您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白洛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要弯下腰。
他看着儿子眼中的怨怼与失望,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守住你母后。”
他转过身,声音沙哑:“若是……若是她醒了,立刻派人去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寝殿,将身后的哭泣与不解都隔绝在门内。
廊下的阳光有些刺眼,白洛恒抬手挡了挡,却挡不住眼中的酸涩。
他知道,白乾恨他,或许这辈子都会恨他。可他别无选择。
他若是倒下了,这万里江山谁来守?这年幼的太子谁来护?裴嫣用一生守护的天下,他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
他走到长恒宫的宫门口,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一言不发。
“陛下。”
内侍小心翼翼地跟上来:“要不要回长生殿?”
白洛恒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天边:“去城楼。”
他想看看这万里江山,想看看那些城池里面的这些百姓,想让他们来暂时麻痹自己……
城楼之上,白洛恒凭栏而立,望着城外连绵的田野,关中的土地已经泛出绿意,江南的水患也渐渐退去,灾民们正在重建家园……
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那个最希望看到这一切的人,却快要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