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楚凝安蹲下身,将儿子搂进怀里,鼻尖蹭着他柔软的发顶,那股乳香混着雨后的青草气,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慌乱。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凝玉,一身素色衣裙被雨水打湿了边角,眉眼沉静 得有些可怕。
“姐姐怎么来了?”楚凝安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将楚念往身后护了护。自她们二人各自出嫁后,她们姐妹便极少相见,这都是因为怕白洛恒引起猜忌。
楚凝玉走进府门,目光扫过庭院里积着水的石缸,缸中残荷的枯叶在水面漂浮。
“我……过来看看楚念。”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
“怎么,你为何单独回来?李轩允你回府?”
楚凝安牵着楚念的手,往正厅走去,廊下的积水沾湿了她的裙角:“他管不了我。”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透着一股无力。
楚凝安引着楚凝玉走进正厅,侍女早已换了新茶,水汽在青瓷盏里袅袅升起。
楚念挨着楚凝安坐下,小手把玩着案上的玉佩,对大人的谈话浑然不觉。
楚念如今是独自抚养在晋安公主府中,毕竟如今她身为公主,却是下嫁给李家,也不好带着他,李家虽然没有表达出厌恶楚念的想法,但她还是不想将他带入李府之中……
“姐姐你看。”
楚凝安的声音带着颤,她指着窗外那株半枯的柳树:“这还是父皇在世时亲手栽的,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就像我们楚家……明明是百年基业,怎么就落到要被外姓人摘了果子的地步?”
楚凝玉端起茶盏,指尖划过冰凉的盏沿,目光落在庭院角落的青苔上,那绿意借着雨势爬满了半面墙,倔强得有些刺眼。
“百年基业?”她轻轻嗤笑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
“妹妹怕是忘了,先帝晚年不理朝政,沉迷于歌舞九宴之中,又立嗣不明,导致朝堂被权臣把持时,这‘基业’就已经蛀空了。白洛恒不过是推了一把,让它早点塌罢了。”
“可那是我们的根啊!”楚凝安猛地拍了下案几,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小时候你总护着我,说楚家的公主不能受委屈。现在呢?我们连自己的姓氏都快护不住了,你怎么反倒看得开了?”
楚凝玉抬眼时,眸中依旧平静的可怕:“看得开?去年冬猎,我在围场撞见流民啃树皮,他们说‘楚家的猎场占了万亩地,却容不下百姓半亩田’——你听听,这是百姓嘴里的‘百年基业’。”
她放下茶盏,声音陡然沉了:“我们穿着绫罗绸缎时,北境的士兵还在啃冻硬的窝头;我们为了争一块玉佩斗嘴时,南地的水灾已经淹了三个州,先帝在位时,更是将那漠南之地拱手让给漠北。这样的江山,留着给谁看?”
楚凝安被堵得喉咙发紧,指尖掐进掌心。
她想起幼时楚凝玉替她抢回被皇子抢走的金项圈,那时姐姐的眼神比烈阳还烈,说“楚家女儿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就算当时白洛恒兵临建安城下,她也依旧不惧,依然跟随自己亲自前往帐篷劝说,可现在,那双眼眸里只剩一片沉寂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