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卿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异样神色,那神色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被她用一声轻描淡写的轻笑掩盖过去。她点了点头:
“嗯,意外。”
坐在沈墨身侧的凌千雪敏锐地捕捉到了许玉卿那一闪而逝的异常和这过于简略的回答,她眉头微蹙,但此刻她选择沉默,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沈墨的手。
最后,沈墨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也是他最想知道的、关乎他整个人生起点的问题。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许玉卿: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丢下我?”
该来的还是来了,许玉卿迎着沈墨的目光,手中轻轻摇晃的酒杯停下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仿佛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来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然后,她放下空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挺直了脊背,像是准备迎接一场审判。她看着沈墨,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是一句简单的抛弃能概括的。”
许玉卿那句“不是一句简单的抛弃能概括的”之后,并没有如预期般展开那段尘封的往事,反而话锋一转,用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的口吻,抛出了一个让沈墨和凌千雪都猝不及防的决定:
“总之,过去的事暂且不提。我这次回来,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接你去国外的。”
她的目光落在沈墨身上:
“这二十多年亏欠你的,我会加倍补偿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未来。我们后天就动身,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到了那边,一切我都会给你安排全新的、最好的。”
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凌千雪继续开口:
“至于你,我会给你一笔丰厚补偿费,感谢你替我照顾儿子这么长时间。”
说完,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眼神平静地看着沈墨,仿佛在等待他感激涕零的回应,或者至少是顺从的接受。
凌千雪一听这话,怒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她刚要拍案而起,厉声反驳这个荒谬至极的安排,却感觉到身旁的沈墨动了。
沈墨没有看她,而是直接从那柔软的沙发里站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或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还有一丝淡淡的失望。凌千雪见状,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紧紧站在他身侧,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沈墨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许玉卿身上,语气平稳:
“许女士。”
他开口,甚至没有用“妈”这个称呼:
“既然您不想说当初的原因,那我也不再追问。我想知道的,已经问完了。”
他微微停顿,看了一眼身旁紧绷着俏脸的凌千雪,眼神瞬间柔和了些许,再转向许玉卿时,变得更加坚定:
“至于您刚才的安排就不必了。”
他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需要我守护和陪伴的妻子、女儿还有家人。这里就是我的根,我的全部。”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直视许玉卿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声音突然冷了下去:
“所以,以后如果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请您……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打扰了,许女士。”
说完,他不再多看许玉卿一眼,紧紧握住了凌千雪的手,转身径直朝着套房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留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凌千雪被他牵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暖流。
她没想到沈墨会如此果断且不留余地地拒绝许玉卿,如此清晰地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依旧坐在沙发上的许玉卿,眼神中带着胜利的宣告。
许玉卿并没有出言阻拦,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她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手中的酒杯停止了晃动。她垂着眼睑,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杯中那抹摇曳的的酒。
直到套房厚重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许玉卿的嘴角,才缓缓勾起了一抹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感受着酒精带来的灼热感从喉咙滑入胸腔,然后,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轻轻吐出了一句充满复杂意味的感叹,像是在对酒说,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
“呵……我儿子……可比你强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