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辽,会成为这场“阴谋”里,最无辜,也最致命的一环。
“你……”张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想说“你好狠毒”,但话到嘴边,却化作了无力的颤抖。
因为他知道,李玄说的,是事实。
“将军,现在,你我才是真正的一条船上的人了。”李玄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奇异的诚恳,“船外,是孙坚这头猛虎。船上,是温侯这头随时会因为猜忌而发疯的雄狮。而我们脚下,是这个孩子,这枚随时会引爆一切的……火药。”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刘协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呓语,像是在这绝望的棋局中,唯一的,一丝属于人间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张辽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你想怎么做?”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就代表着,他已经放弃了挣扎,默认了自己被绑上这条贼船的事实。
李玄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为今之计,分两步走。”他的思路清晰无比,仿佛这个计划早已在心中推演了千百遍。
“第一,稳。稳住温侯。孙坚兵马出现,我们不能不报,但要换一种报法。将军稍后可以去向温侯禀报,就说发现一支江东溃兵,行踪诡秘,疑似在寻觅什么。切记,要将事情说得小而模糊,只定性为‘溃兵’,绝不能提孙坚本人的旗号。这样,既尽了将军的职责,又不会立刻引起温侯过度的警觉。”
“第二,探。由将军您,亲自带一队心腹精锐,以‘驱逐溃兵,查探敌情’为名,主动去接触孙坚的部队。”
张辽的眉心一拧:“主动接触?”
“对。”李玄点头,“我们必须搞清楚,孙坚到底为何而来。他是无意路过,还是真的有所察p。只有搞清楚他的目的,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对外,这是将军您正常的军事行动,合情合理。对内,这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查明真相。进,可攻;退,可守。”
李玄的计划,条理分明,逻辑缜密,几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破局之法。它将张辽的身份和职责完美地利用起来,将一场足以引爆全场的危机,暂时压制成了一次看似寻常的军事摩擦。
张辽看着眼前这团模糊的黑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种恐惧,不是来自敌人的刀剑,而是来自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智谋。他能在瞬息之间,洞察人心,扭转乾坤,将死局盘活,甚至将自己这样的敌手,都算计成他棋盘上的子。
与这样的人为敌,是噩梦。
但与他为友……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黑暗中,张辽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玄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终于,他动了。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我答应你”。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李玄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轮廓刻进自己的骨头里,然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硬的声音说道:
“你最好保证,你编造的这个故事,还有你出的这个主意,能让你我……还有这个孩子,都活过明天天亮。”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甩披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那厚重的帐帘被他带起的劲风掀开,又重重地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帐内,重归寂静。
李玄缓缓地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手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水。
他成功了。
他用一个谎言,套住了另一个谎言,然后用这两个谎言,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张辽这员智勇双全的大将,牢牢地网罗了进来。
他赌赢了第一步。
可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刘协,又感受了一下那只已经变得冰冷,内里却在疯狂积蓄着风暴的拨浪鼓。
李玄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知道,自己只是饮下了一杯更烈的鸩酒,将一场立刻就会爆发的危机,变成了一场十二个时辰之后,规模将宏大十倍的……死亡盛宴。
而张辽,是他为这场盛宴,找来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陪葬者。
或许,也是唯一的破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