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殿内群臣的心上:
“据学院详报,今岁秋季毕业之期,工学、医科、农学、商务四院,将为我大秦输送大匠、圣手、专家、精干吏员,计一千四百人整!此等人才,或可下放郡县,牧守一方,推行新政;或可委派官学,薪火相传,泽被万民!陛下,此一千四百人,非纸上数字,乃帝国未来之筋骨!有此源源不断之才俊,帝国何愁人才匮乏,新政何愁后继无人?”
他特意加重了“筋骨”二字,大殿内隐隐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与倒吸冷气之声。一千四百名受过系统教育、掌握专门技艺的顶尖人才!这数字背后蕴含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位老臣感到震撼。不少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御阶之上,那玄鸟图腾下的身影,心中敬畏更深。
李斯并未停顿,继续奏道:
“化学院情况特殊,其学子所习,多为国之重器,如烟花火药之精研、冶金锻造之突破。其才皆用于帝国最核心、最机密之所在,贡献卓着,然人数与去向不便细陈,学院自有详表程于御前,望陛下明察。”
“军事学院,乃帝国强军之基石!始平二年,该院得总参谋部韩信将军亲授火器运用之新法、新战策,学子日夜勤修苦练,深得精髓。今秋,将向五大军区输送精通火器、深谙新式战法之基层军官,计七百六十人!陛下,此七百六十名军官,如七百六十颗火种,散入我大秦百万雄师之中,必能引燃燎原之势!帝国军队战力之飞跃,指日可待!此乃陛下军改大计之硕果!”
七百六十名学院军官!这个数字再次在武将队列中激起无声的波澜。李信、王贲等老将眼神锐利,章邯则微微眯起了眼,显然在迅速评估着这批生力军投入麾下后带来的力量变化。
李斯的声音转入了最后一部分,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欣慰:
“臣所主之政治学院,于始平二年,共完成对科举士子之系统培训,计三千七百人!此批士子,业经吏部严格考核,已悉数委派至帝国中枢及地方郡县,成为推行新政之中坚力量!更值庆贺者,”他语气中透出由衷的轻松与自豪,“自始平二年十一月起,至今日,政治学院再无一名地方官员因贪赂、渎职、无能而‘回炉重造’!此非臣之功,实乃陛下澄清吏治、新政深入人心之明证!帝国上下,勠力同心,共赴国是!政治学院目前除新晋官员培训外,重心已转向擢升官员之深造,一切井然有序,皆赖陛下圣明烛照!”
当李斯清晰报出“三千七百名”科举士子已下放、且“再无回炉官员”时,整个麒麟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这寂静并非无声,而是无数道目光交织碰撞、无数个念头在心中翻腾所形成的一种巨大张力。这数字本身已是惊涛骇浪,而“再无回炉”四个字,更是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经历过旧秦吏治黑暗的老臣心头!
“彩!”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乍破,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御座之上,扶苏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冕旒珠玉因这动作而激烈晃动碰撞,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玄黑纁赤的帝王袍袖带起一股劲风。
“好!好一个再无回炉!”扶苏的声音穿透大殿,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振奋,“此非一省一部之功,乃我大秦吏治浴火重生之铁证!中书令李斯,统筹有方,功在社稷!皇家学院,育才储英,国之柱石!此等功绩,当浮一大白!”
帝王那洪亮的“彩”声和毫不吝啬的赞誉,如同一股滚烫的激流,瞬间冲散了殿内因震撼而凝固的气氛。群臣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发自内心的激动与认同感汹涌而起!
“陛下圣明!中书令劳苦功高!”文官班列中,以尚书令陈平为首,众人齐声应和,声浪汇聚,充满了由衷的敬佩。李斯所奏报的数字,每一项都重若千钧,每一项都指向一个清晰而令人振奋的未来。人才!吏治!军力!帝国最根本的基石正在被前所未有地夯实!一些老臣甚至激动得胡须微颤,眼眶发热。
武将队列中,五大司令虽未出声附和,但眼神交汇之间,也俱是凝重与认同。七百六十名精通火器与新式战法的学院军官即将注入军队,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王贲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章邯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五位军区大佬心里已经在思索着怎么能多搞点人回去了,毕竟这人数听着虽然多,但是五大军区一分其实也没多少了。
李斯立于阶下,感受着这满殿激荡的认同与帝王灼热的赞许,饶是他宦海沉浮数十载,城府深似海,此刻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他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李斯,谢陛下嘉勉!此皆陛下运筹帷幄,新政如日方升之果!臣等不过尽忠职守,略尽绵薄!”
“中书令李斯劳苦功高,于帝国新政居功至伟,其子李由于陇西亦颇有建树,着李由赴任尚书省,辅佐尚书令陈平,以示嘉奖!”
“臣代犬子谢陛下天恩!”李斯连忙拜谢,他心里明白这是陛下感于他年岁渐高,赏他父子团聚,让李由能在膝前尽孝。
扶苏缓缓坐下,冕旒珠玉归于平静,但那股激赏之情仍充盈于眉宇之间。他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胥坤。老内侍心领神会,尖声唱道:
“门下省侍中冯去疾,尚书省尚书令陈平,依次奏报始平二年省务得失!”
文官班列中,门下侍中冯去疾应声而出。这位以耿直敢言、深谙法度闻名的老臣,须发已然全白,面容清癯,但身板依旧硬朗,目光锐利如鹰。他行至李斯方才的位置,对着御座一揖到底,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久居要津的从容:
“臣,门下省侍中冯去疾,启奏陛下。始平二年,门下省谨遵陛下‘封驳纠错、平衡制约’之旨,于中书所出诏令、政令,皆反复推敲,务求其合乎律法、顺乎新政、利于万民。凡有疑义、疏漏、或与陛下新政精神相悖者,无论大小,皆行封驳之权,发回中书复议。全年共行封驳事计一百三十七件,其中涉及地方赋税细则、新垦田亩归属、边贸榷场条例、乃至……”他声音微顿,目光扫过殿内,“涉及北地郡朔方新任郡守贪渎举荐失察案一桩!”
“朔方郡守?”殿内响起几声低低的惊疑。这名字并非显赫,但门下省封驳的竟是“举荐失察案”,这背后的分量不言而喻。
冯去疾继续道:“经门下省详查,此郡守虽表面清廉,然其家族于地方有强买民田、侵夺水利之嫌,吏部初核未能尽察其隐。门下封驳其任命,发回吏部重勘。后查证属实,该郡守已被革职查办,举荐之相关官员亦受责罚。此案虽微,然可见陛下‘防微杜渐’之圣意已入中枢骨髓。门下省之责,在于为陛下守好诏令政令之‘出’字关,为帝国守好法度之堤。始平二年,幸不辱命!”
他话语落地,并无李斯方才那般激动人心的庞大数字,但那“一百三十七件”封驳,尤其是涉及郡守任命的“封驳纠错”,却如磐石般沉重,清晰地勾勒出门下省作为帝国政令“把关者”的冷峻轮廓。这轮廓,正是新政之下权力制衡的关键一环。
“冯卿老成谋国,持正守中,门下省为朕之耳目,亦为帝国之砥柱,功不可没!”扶苏的声音带着肯定。冯去疾所言,正是他设立三省、分割相权、强化制衡的核心用意。门下省这把悬在中书省头上的利剑,用得恰到好处。
“谢陛下!”冯去疾肃然再拜,退回班列。
紧接着,尚书令陈平出列。这位以智谋机变着称的年轻重臣,面容依旧带着几分儒雅书卷气,但眼神深处已沉淀下属于中枢重臣的沉静与锐利。他立于御前,声音清朗:
“臣,尚书省尚书令陈平,启奏陛下。尚书省承陛下之命,总领六部,督办实务,乃新政落地之枢纽。始平二年,六部运转,如臂使指。吏部铨选考核,依新政标准,汰庸拔能,吏治为之一新,前有李相所言‘再无回炉’,吏部功不可没;户部掌天下钱粮、赋税、户籍,于新政推行中调度有方,国库充盈远超前岁,尤以皇家商号所营之铁器、玻璃、烟花等利入颇丰,为陛下宏图提供了坚实钱粮支撑;工部督造驰道、整饬河工、营造新式官署学宫、修缮新建各地军营,器械精进,效率倍增;礼部教化万民,新编蒙学之书广布郡县,移风易俗,成效初显;刑部修订律令,配合新政,执法严明,狱讼渐少;兵部及下属总参谋部,于军改后勤、军械制造、兵员补充诸事,调度得力,保障边军无虞。”
陈平语速不疾不徐,将尚书省统筹六部的庞杂事务条分缕析地呈现出来,重点突出了“钱粮支撑”与“后勤保障”这两项帝国运转的根本。他最后总结道:“尚书省之责,在于将陛下之圣意、中书之政令、门下之把关,化为六部具体之实务,如百川归海,汇入帝国运转之洪流。始平二年,六部协同,新政之根基已深植于帝国土壤,枝叶渐茂。唯感压力日增者,乃新政推行愈深,所需钱粮、物料、人力愈巨,尤以工部所承工程浩大,户部国库虽丰,亦需未雨绸缪,开源节流并举,方不负陛下所托。”
陈平的奏报,如同一张清晰而缜密的网,将帝国庞大行政机器的运转脉络勾勒得清清楚楚。没有惊天动地的数字,却处处透着一种扎实推进的力量感。
“陈卿统筹六部,细致周详,朕心甚慰。”扶苏的声音沉稳,目光扫过殿内,“开源节流,正当其时。户部当有筹划。”
“臣遵旨!”陈平躬身退回。
三省主官奏毕,麒麟殿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李斯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冯去疾的冷峻制衡与陈平的务实推进又为其增添了厚重的基石。帝国的骨架与血肉,在始平二年的总结中,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强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