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日天光未亮,徐明与狼已踏入风蚀残丘带的中段。
这里不再是零散的土丘,而是成片的雅丹残丘群,千万年的风如刻刀,将古河道沉积的泥岩削刻成高矮错落的墩状、垄状丘体,高者三四米,矮者不足一米,彼此簇拥又相互孤立,像一片被时间遗忘的石阵。
残丘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风蚀沟槽,如老树皴裂的树皮,沟槽里嵌着灰白的盐霜,是地下卤水蒸发后留下的痕迹。风穿过丘群间的缝隙,时而发出“呜呜”的低吟,时而传来“嘶嘶”的锐啸,像是无数无形的猎手在暗处蛰伏。
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盐砂混合物,踩上去“咯吱”作响,底下却是松软的粉砂,稍不留神就会陷进残丘坍塌形成的沙窝。
有些残丘的底部已被风蚀掏空,形成半露的空洞,洞口结着一层薄冰,仿佛巨兽半睁的眼睛,透着刺骨的寒意。
远处的残丘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轮廓扭曲,像是蹲伏的鬼怪,让这片荒原更添几分诡异。
徐明拄着骨匕,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左腿的肿痛虽被苔藓缓解了些许,却仍不敢用力,只能拖着腿在残丘间绕行。
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气干燥得像是能点燃,喉咙里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嘴唇上的裂口又渗出血来,沾着盐砂,疼得钻心。
(徐明:风蚀残丘,风是这里的王。水藏得比命还深,连雪都不肯多留。)
狼走在前面探路,脚掌被盐壳划开的伤口还未愈合,每踩在坚硬的残丘岩面上,都忍不住微微瑟缩。
它的鼻吻几乎贴地,除了嗅探猎物踪迹,更在搜寻一丝水汽的气息,可风里只有盐味与干土味,连半点湿意都没有。
正午时分,风势稍歇,短暂的阳光穿透云层,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反而让残丘表面的薄冰快速消融,随即又被干燥的空气蒸发,只留下一圈圈淡淡的湿痕,转瞬即逝。
徐明靠在一座残丘的背风面,头晕眼花得厉害,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了翻山前的溪流,清水潺潺,可伸手去抓,只有满手的盐砂。
他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得渗不出血,舌尖干涩得发苦,连吞咽口水都成了奢望。
狼也趴在不远处,蜷缩着身子,耳朵耷拉着,眼神里满是疲惫。它不时用舌头舔舐干裂的鼻头,却只能让干涩更甚,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灰狼:渴。风是干的,地是干的。没有水,活不成。)
直到日落西山,气温骤降,残丘群被夜色笼罩,寒意顺着衣领、袖口往骨子里钻。
徐明裹紧皮袍,靠在一座残丘的空洞边缘勉强避风,忽然瞥见洞壁上泛着一层极淡的白霜,不是从天而降的雪,而是夜间空气中仅存的水汽,在极低温下凝华在背风的岩壁上。
他心里猛地一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凑近洞壁。指尖轻轻一碰,那层白霜便化为细小的冰粒,顺着岩壁滑落,瞬间消失在粉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