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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一(公元557年-559年)(2 / 2)

五月二十三日,北齐广陵南城主张显和、长史张僧那各自率领部众投降陈朝。五月三十日,北齐任命尚书令长广王高湛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平秦王高归彦为尚书左仆射。(此处日期“甲辰”疑误,依上下文调整为五月下旬)此前任命前左仆射杨愔为尚书令。

五月三十日,陈武帝前往大庄严寺举行“舍身”仪式(佛教信徒捐弃财物、甚至自身给寺院);六月初一,群臣上表请求武帝回宫。

六月初四,齐主(高洋)北巡,命太子高殷监国,趁机设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管政务,还开设府署、设置属官。齐主特别重视大都督府的人选,任命赵郡王高叡为侍中、代理大都督府长史。

六月初八,陈武帝下诏命司空侯瑱与领军将军徐度率领水军为前锋,讨伐王琳。

齐主(高洋)抵达祁连池;六月十七日,返回晋阳。

秋季,七月初八,陈武帝前往石头城,为侯瑱等人送行。

高州刺史黄法、吴兴太守沈恪、宁州刺史周敷联合出兵救援周迪。周敷从临川旧郡截断江口,分兵攻打余孝顷的其他城池。樊猛等人不救援,城池被攻陷;刘广德顺流先撤退,因此得以保全。余孝顷等人都弃船领兵步行逃跑,周迪追击,将他们全部抓获,把余孝顷和李孝钦押送到建康,把樊猛送回王琳那里。

七月十四日,陈武帝派吏部尚书谢哲去劝说王琳归降。谢哲是谢杅的孙子。

八月初四,北周大赦天下。

八月初五,齐主(高洋)返回邺城。

八月十一日,陈武帝下诏命临川王陈茜西讨王琳,率领五万水军从建康出发,武帝前往冶城寺为他送行。

八月十四日,齐主(高洋)前往晋阳。

王琳在白水浦时,周文育、侯安都、徐敬成用重金贿赂看守他们的宦官王子晋,王子晋于是假装用小船在他们的囚船附近钓鱼,夜里把三人载上岸,躲进深草中,步行投奔陈军。三人回到建康后,主动向武帝请罪。武帝召见他们,一并赦免,八月十八日,恢复他们的原职。

谢哲完成使命返回,王琳请求回到湘州,陈武帝下诏召回讨伐王琳的各路军队。八月二十八日,军队从大雷返回建康。

九月初一,北周封少师元罗为韩国公,以延续北魏皇室血脉。

九月二十四日,周王(宇文毓)前往同州;冬季,十月初九,返回长安。

余孝顷的弟弟余孝劢及其儿子余公扬仍占据旧营寨不肯投降;十月十八日,陈武帝下诏命开府仪同三司周文育统领各路军队从豫章出发讨伐他们。

北齐三台宫殿建成,将原“铜爵台”改名为“金凤台”,“金虎台”改名为“圣应台”,“冰井台”改名为“崇光台”。十一月初三,齐主(高洋)抵达邺城,大赦天下。齐主游览三台,用长矛戏刺都督尉子辉,尉子辉当场毙命。

常山王高演因齐主沉迷酒色,忧愤之情表露在脸上。齐主察觉后,对他说:“只要有你在,我为什么不能尽情享乐!”高演只能哭泣跪拜,最终没说一句话。齐主也大为悲伤,把酒杯摔在地上说:“你好像嫌弃我这样,从今往后敢给我进酒的人斩!”随即把自己的酒杯摔碎丢弃。但没过多久,他又更加沉迷饮酒,有时在皇亲贵戚家摔跤斗殴,不论贵贱都混在一起。只有高演来了,宫内宫外才会变得严肃。高演又秘密撰写劝谏的条款,准备进谏,他的朋友王曦认为不可行,高演不听,趁机极力劝谏,果然触怒齐主。高演性情严厉,尚书郎中判案有误,他就用杖责打;令史有奸邪行为,就严加追究。齐主于是让高演站在面前,用刀架在他的肋下,召来曾被高演处罚的人,拿刀刃对着他们,逼他们揭发高演的过错;有人没什么可说的,齐主才放了高演。王曦是王昕的弟弟。

齐主怀疑高演的谏言是王曦教的,想杀王曦。高演私下对王曦说:“王博士,明天我要做一件事,既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自保,你要体谅,别见怪。”于是在众人面前打了王曦二十杖。齐主不久发怒,听说王曦已受杖罚,才没杀他,只剃了他的头发、鞭打后发配到甲坊服役。过了三年,高演又因劝谏,被齐主狠狠殴打,从此闭口不食。娄太后日夜哭泣,齐主不知该怎么办,说:“要是这小子死了,我怎么向老母亲交代!”于是多次去探望高演的病情,对他说:“努力勉强吃饭,我就把王曦还给你。”随即释放王曦,让他去见高演。高演抱着王曦说:“我气息微弱,恐怕不能再和你相见了!”王曦流泪说:“天道神明,怎会让殿下死在这屋里!皇上既是你的兄长,又是君主,怎能和他计较!殿下不吃饭,太后也不吃饭。殿下就算不爱惜自己,难道不顾念太后吗!”话没说完,高演勉强坐起来吃饭。王曦因此得以免除流放,恢复“王友”的官职。等到高演任录尚书事,官员被任命后都去拜见高演致谢,离任时也必去告辞。王曦对高演说:“接受朝廷的爵位,却到私人府第拜谢恩情,自古以来都认为不可行,应当一律禁止。”高演听从了他的建议。过了很久,高演从容对王曦说:“皇上起居无常,你要把看到听到的都记下来,我怎能因之前遭一次怒责,就从此闭口不言。你帮我写劝谏的草稿,我会找机会极力劝谏。”王曦于是列出十几件事呈给高演,趁机对他说:“如今朝廷能依靠的只有殿下,你却想学普通人的耿直,轻视自己的性命!酒这狂药让人失去理智,刀箭哪还认亲疏。一旦意外发生灾祸,殿下的家业怎么办?皇太后怎么办?”高演抽噎不止,说:“竟会到这地步吗!”第二天,高演见王曦说:“我整夜思考,现在决定打消劝谏的念头。”立即命人点火,当着王曦的面把谏稿烧了。后来高演又趁机苦苦劝谏,齐主让力士把他反绑起来,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骂道:“小子懂什么,是谁教你的?”高演说:“天下人都不敢说话,除了我谁还敢进言!”齐主催促手下拿杖来,乱打他几十下;恰逢齐主喝醉睡去,高演才得以脱身。齐主荒淫无度的游乐,遍及皇亲国戚家,每到一处都流连忘返;只有到常山王府第,常常没待多久就离开。尚书左仆射崔暹多次劝谏,高演对崔暹说:“如今太后不敢说话,我们兄弟闭口不言,只有仆射您敢当面劝谏,朝廷内外都深感惭愧和感激。”

太子高殷,自幼温和宽厚、开朗聪慧,礼遇士人、喜好学习,关注时政,名声很好。齐主曾嫌弃太子“有汉人习性,不像我”,想废黜他。齐主登上金凤台,召来太子,让他亲手杀囚犯,太子面露怜悯难色,再三犹豫,没能砍断囚犯的头。齐主大怒,亲自用马鞭抽打他,太子从此心悸口吃,精神恍惚。齐主趁宴饮酣畅时,多次说:“太子性情懦弱,国家大事重要,最终该把皇位传给常山王(高演)。”太子少傅魏收对杨愔说:“太子是国家的根本,不可动摇。皇上喝了几杯酒后,总说要传位给常山王,让臣下产生疑虑。如果是真的,就该果断执行;这话不能当玩笑说,恐怕只会让国家不安。”杨愔把魏收的话告诉齐主,齐主才不再说这话。

齐主生性残忍,主管官员审讯囚犯时,无不使用酷刑:有的烧红犁耳,让囚犯站在上面;有的烧红车轴,让囚犯把手臂穿过去。囚犯受不了痛苦,都被迫屈招。只有三公郎中武强人苏琼,无论在朝廷还是地方任职,都以宽厚公平治理。当时赵州、清河多次有人告发谋反,前后都交给苏琼审理,很多冤案得以昭雪。尚书崔昂对苏琼说:“你若想立功成名,该另想办法;屡次为谋反案昭雪,性命太不珍贵了!”苏琼严肃地说:“我昭雪的是冤案,并非纵容谋反。”崔昂十分惭愧。

齐主对临漳令稽晔、舍人李文师大怒,把他们赐给臣下当奴隶。中书侍郎彭城人郑颐私下引诱祠部尚书王昕说:“自古以来没有朝廷官员当奴隶的。”王昕说:“箕子就当过纣王的奴隶(暗指齐主如纣王)。”郑颐把这话告诉齐主,说:“王元景(王昕字)把陛下比作商纣。”齐主记恨他。不久,齐主和朝臣宴饮,王昕称病不到,齐主派骑兵去抓他,见他正摇着腿吟诗,就把他在殿前斩首,尸体扔进漳水。

齐主在北方修筑长城,在南方援助萧庄,士兵和战马死亡几十万。加上修筑台殿、赏赐无度,国库积蓄不够支出,于是削减百官俸禄、取消军人常规粮饷,合并精简州郡县镇戍的官职,以节省费用。

十二月初三,北齐任命可朱浑道元为太师,尉粲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为司空,常山王高演为大司马,长广王高湛为司徒。

十二月二十五日(原文“壬午”疑误,依上下文调整),北周大赦天下。

齐主前往北城,到地牢中探望永安简平王高浚、上党刚肃王高涣。齐主到地牢洞口唱歌,让高浚等人跟着唱,高浚等人既害怕又悲伤,不知不觉声音发抖。齐主也感到悲伤,为之落泪,准备赦免他们。长广王高湛一向和高浚不和,进言说:“猛虎怎能放出洞穴!”齐主沉默不语。高浚等人听到这话,喊着高湛的小名说:“步落稽,苍天会看见你的所作所为!”齐主也因高浚、高涣都有雄才大略,怕留下后患,就亲自刺向高涣,又让壮士刘桃枝到铁笼里乱刺。长矛每次刺下,高浚、高涣就用手拉住折断,哭喊着呼天抢地。齐主于是让人乱投柴草点火,把他们烧死,再用土石填满地牢。后来把尸体挖出来时,皮肉头发都烧光了,尸体像炭一样黑,远近的人都为他们悲痛愤慨。齐主因仪同三司刘郁捷杀了高浚,把高浚的妃子陆氏赐给他;因冯文洛杀了高涣,把高涣的妃子李氏赐给他——这两人都是齐主家的旧奴。陆氏不久因之前不受高浚宠爱,得以幸免(没被赐给刘郁捷)。

高凉太守冯宝去世,沿海地区陷入混乱。冯宝的妻子洗氏安抚部落民众,几个州得以安定。他们的儿子冯仆,当时才九岁,这一年,洗氏派冯仆率领各部首领入朝,陈武帝下诏任命冯仆为阳春太守。

后梁君主(萧詧)派大将军王操领兵攻取王琳占据的长沙、武陵、南平等郡。

永定三年己卯(公元559年)

春季,正月初一,北周太师宇文护上表请求归还政权,周王(宇文毓)开始亲自处理政务;军事方面的事务,仍由宇文护总领。朝廷首次将“都督军州事”改称为“总管”。

王琳征召桂州刺史淳于量。淳于量虽表面与王琳合作,却暗中与陈朝联络;二月初五,陈朝任命淳于量为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二十六日,侯瑱领兵在合肥焚烧北齐战船。

二月三十日,齐主(高洋)在甘露寺住下修行,只对军国大事才予奏报。尚书右仆射崔暹去世,齐主亲临他的府第哭祭,对崔暹的妻子李氏说:“你很思念崔暹吗?”李氏答:“思念。”齐主说:“既然这样,你就亲自去见他吧。”随即亲手杀了李氏,把她的头扔到墙外。

北齐斛律光率领一万骑兵,攻打北周开府仪同三司曹回公,将其斩杀;柏谷城主薛禹生弃城逃跑,斛律光于是夺取文侯镇,设置戍卫营栅后返回。

三月初七,北齐任命侍中高德政为尚书右仆射。

吐谷浑入侵北周边境;三月十九日,北周派大司马贺兰祥出击吐谷浑。

三月二十五日,齐主(高洋)返回邺城。

梁朝永嘉王萧庄抵达郢州,派使者向北齐进贡。王琳派部将雷文策袭击后梁监利太守蔡大有,将其杀害。

齐主(高洋)当年任北魏丞相时,胶州刺史定阳文肃侯杜弼任长史;齐主将要接受禅让时,杜弼曾劝谏阻止。齐主问:“治国该用什么人?”杜弼答:“鲜卑人是骑马打仗的人,终究该用中原汉人。”齐主认为这是讥讽自己,记恨在心。高德政掌权后,杜弼不愿屈居其下,曾在众人面前驳斥高德政;高德政多次在齐主面前说杜弼的坏话,杜弼仗着自己是旧臣,毫不防备。夏季,齐主趁饮酒时,累积旧怨,派人到胶州斩杀杜弼;随后又后悔,派驿使追赶,却已来不及。

闰四月三十日,北周命有关部门重新修订新历法。

闰四月初九,陈朝派镇北将军徐度领兵进驻南皖口。

北齐高德政与杨愔同为宰相,杨愔常忌恨他。齐主酗酒酣饮,高德政多次强行劝谏,齐主不满,对亲信说:“高德政总以精神气势逼人。”高德政害怕,称病想辞职。齐主对杨愔说:“我很担心高德政的病。”杨愔答:“陛下若任命他为冀州刺史,他的病自然会好。”齐主听从了。高德政见到任命文书,立即起身赴任。齐主大怒,召来高德政说:“听说你病了,我来给你扎针。”亲手用小刀刺他,血流满地;又让人把他拖下去,要砍断他的脚。刘桃枝拿刀不敢下手,齐主斥责他:“你想掉脑袋吗!”刘桃枝才砍断高德政的三根脚趾。齐主怒气未消,把高德政囚禁在门下省,当晚用铺着毡子的车子把他送回家。第二天一早,高德政的妻子拿出满四床的珍宝,想寄存在别人那里,齐主突然驾到,见此情景大怒:“我内府都没有这些东西!”追问珍宝来源,得知都是元氏皇族贿赂的,于是把高德政拖出来斩首;他的妻子出来跪拜求饶,也被斩杀,连同他们的儿子高伯坚一起处死。北齐任命司州牧彭城王高浟为司空,侍中高阳王高湜为尚书右仆射;闰四月十七日,任命高浟兼任太尉。

齐主封儿子高绍廉为长安王。

闰四月二十三日,北周任命侯莫陈崇为大司徒,达奚武为大宗伯,武阳公豆卢宁为大司寇,柱国辅城公宇文邕为大司空。

闰四月二十七日,北周下诏:“有关部门不得追究大赦前的旧事;只有国家仓库、粮廪是天下人共有的财产,若有侵吞盗窃行为,即使经大赦免除罪责,仍需依法追缴赔偿。”

北周贺兰祥与吐谷浑交战,击败敌军,攻克洮阳、洪和两座城池,将当地设为洮州。

五月初一,发生日食。

北齐太史奏报,今年应当“除旧布新”。齐主问特进彭城公元韶:“汉光武帝为什么能中兴汉朝?”元韶答:“因为王莽没把刘氏皇族杀尽。”于是齐主为了应验“除旧布新”,把元氏皇族全部诛杀。五月二十八日,诛杀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囚禁元韶等十九家。元韶被关在地牢中,断绝食物,最后啃咬衣袖充饥而死。

周文育、周迪、黄法共同讨伐余公扬,豫章内史熊昙朗领兵会合,总兵力近万人。周文育驻军金口,余公扬假装投降,谋划活捉周文育,被周文育察觉,将其囚禁押送建康。周文育进军屯驻三陂。王琳派部将曹庆率领两千人救援余孝劢,曹庆分派主帅常众爱与周文育对抗,自己率领部众攻打周迪及安南将军吴明彻;周迪等人战败,周文育退守金口。熊昙朗趁周文育失利,谋划杀他以响应常众爱,监军孙白象得知阴谋,劝周文育先下手,周文育不听。当时周迪弃船逃走,不知去向,五月三十日,周文育收到周迪的书信,亲自带着信去给熊昙朗看,熊昙朗当场杀了周文育,吞并他的部众,占据新淦城。熊昙朗领兵一万袭击周敷,被周敷击败,熊昙朗单骑逃奔巴山。

鲁悉达的部将梅天养等人引北齐军队入城。鲁悉达率领麾下几千人渡江归附陈朝,陈朝任命他为平南将军、北江州刺史。

六月初三,北周因久下大雨,下诏让群臣上奏密封奏章,直言劝谏。左光禄大夫猗氏人乐逊上书提出四件事:其一,认为“近来地方官任期太短,朝廷要求他们快速出成效,官员们就专靠严厉手段治理;如今关东百姓深陷苦难,若不推行宽厚政策,让境外百姓听闻,怎能让那些劳苦百姓归附我们的乐土!”其二,认为“从前北魏定都洛阳,一时繁荣鼎盛,但权贵之家竞相奢侈,最终导致祸乱兴起、天下败亡;近来朝廷权贵的器物服饰逐渐华丽,工匠制作一味追求奇巧,臣实在担心风气会随喜好改变,损害朝政与民俗。”其三,认为“选拔官员,应让众人共同参与;如今州郡选官还会召集乡邻商议,何况全国的官员选拔,若不听取众人声望,既然不是机密事务,何必如此严苛保密!选拔任命官员时,应让众人清楚知晓,再呈奏皇上。”其四,认为“高洋占据山东(北齐),不易快速制服,就像下棋对弈相持,争夺先后手,若一步走错,就可能让对方得利。实在应当放弃小利、着眼大局,先保住自己的疆域,不应贪图边境小利,轻率采取行动。”

北周处士韦琼,是韦孝宽的兄长,志向高洁、生活简朴。北魏、北周交替之际,朝廷十次征召他,他都不肯出任。北周太祖(宇文泰)十分敬重他,不强迫他改变志向;世宗(宇文毓)对他礼遇更厚,称他为“逍遥公”。晋公宇文护邀请他到府第,咨询政事;宇文护大肆修建府宅,韦琼抬头看着厅堂,感叹说:“酗酒嗜乐、豪宅雕墙,只要有其中一项,就没有不亡国的。”宇文护很不高兴。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寇俊,是寇赞的孙子,自幼有学识、品行端正。家人曾卖东西,多得了五匹绢,寇俊后来得知,说:“得利而失品行,我不做这种事。”找到买主归还了多收的绢。他和睦宗族,与族人共享财物、遵守约定,教育子孙,必定以礼义为先。从大统年间起,他就称年老多病,不再朝见;世宗(宇文毓)虚心想召见他,寇俊不得已入宫。周王拉他同席而坐,询问北魏旧事;之后用天子的车子送他,让他在自己面前乘车出宫,回头对亲信说:“这样的待遇,只有积德行善的人才能得到。”

周文育讨伐余孝劢时,陈武帝命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率军跟进。周文育死后,侯安都撤军返回,途中遇到王琳的部将周灵、周协向南撤退,发起攻击,将二人擒获。余孝劢的弟弟余孝猷率领部众四千多家向侯安都投降。侯安都进军到左里,攻击曹庆、常众爱,击败敌军。常众爱逃奔庐山,六月初五,庐山百姓杀了常众爱,把他的首级传送到建康。

陈武帝下诏命临川王陈蒨在南皖口筑城,派东徐州刺史吴兴人钱道戢驻守。六月十二日,陈武帝病重;六月二十一日,去世。武帝亲临战场能克敌制胜,谋略独到,而处理政务崇尚宽厚简约,除非军旅紧急事务,不轻易征调百姓。他生性俭朴,日常膳食不过几样菜,私人宴会用瓦器、蚌盘,只摆些水果、干果而已;后宫没有金翠装饰,不设歌舞乐伎。当时皇子陈昌在长安(被北周扣留),宫内没有嫡子继位,宫外有强敌威胁,老将都领兵在外,朝中没有重臣,只有中领军杜棱掌管宿卫禁军在建康。章皇后召杜棱及中书侍郎蔡景历入宫商议,决定秘不发丧,紧急征召临川王陈蒨从南皖口返回。蔡景历亲自与宦官、宫人秘密准备丧葬用具。当时天气炎热,需赶制棺木,怕斧凿声传到宫外,就先用蜡做成棺材模型(暂代)。朝廷文书、诏敕,仍按往常发布执行。

侯安都率军返回,刚好抵达南皖口,与临川王陈蒨一同回朝。六月二十九日,临川王抵达建康,入住中书省;侯安都与群臣商议,拥戴临川王继位,陈蒨推辞谦让,不敢接受。章皇后因皇子陈昌(被扣北周)的缘故,不肯下继位诏令,群臣犹豫不能决断。侯安都说:“如今四方未定,哪有时间顾及远方的皇子!临川王对天下有大功,必须共同拥立他。今日之事,谁后响应就斩谁!”随即按剑上殿,奏请皇后交出玉玺,又亲手解开陈蒨的头发,扶他到武帝灵前就位,把武帝灵柩迁移到太极殿西阶停放。章皇后这才下诏令,命陈蒨继承皇位。当天,陈蒨登基,大赦天下。秋季,七月初一,尊章皇后为皇太后。七月初六,任命侯瑱为太尉,侯安都为司空。

北齐显祖(高洋)将要前往晋阳,于是把元氏皇族全部诛杀——无论祖父曾是亲王,还是自身曾显贵,都被押到东市斩首;婴儿被扔到空中,用长矛接住刺杀。前后共杀七百二十一人,尸体全部扔进漳水,剖鱼的人常常从鱼腹中发现人指甲,邺城百姓因此很久不吃鱼。齐主让元黄头和其他囚犯从金凤台乘纸鸢(风筝)飞下,只有元黄头飞到紫陌才坠落,齐主仍命御史中丞毕义云把他饿死。只有开府仪同三司元蛮、祠部郎中元文遥等几家得以幸免:元蛮是元继的儿子、常山王高演的岳父;元文遥是元遵的五世孙。定襄县令元景安,是元虔的玄孙,想请求改姓高氏,他的堂兄元景皓说:“哪有抛弃本宗而改随他人姓氏的道理!大丈夫宁可玉碎,怎能瓦全(苟且求生)!”元景安把这话告诉齐主,齐主逮捕元景皓,将其诛杀,赐元景安改姓高氏。

八月初三,陈朝将武皇帝(陈霸先)葬于万安陵,庙号高祖。

八月十七日,北齐封皇子高绍义为广阳王;任命尚书右仆射河间王高孝琬为左仆射,都官尚书崔昂为右仆射。

北周御正中大夫崔猷建议:“圣人改革制度,需因时制宜。如今天子称‘天王’,不足以威慑天下,请遵循秦、汉旧制称‘皇帝’,设立年号。”八月十八日,周王(宇文毓)开始称皇帝,追尊文王(宇文泰)为文皇帝,改年号为武成。

八月二十二日,北齐下诏:“民间若有父祖冒姓元氏,或因被收养而姓元的,不论世代远近,都允许改回原姓。”

当初,陈高祖(陈霸先)追谥兄长陈道谭为始兴昭烈王,让陈道谭的次子陈顼袭封爵位。等到世祖(陈蒨)即位,陈顼仍在长安(未归),世祖因本宗祖先祭祀缺乏主祭人,八月十七日(与北齐封王同日,疑为陈朝独立日期),下诏改封陈顼为安成王,封皇子陈伯茂为始兴王。

当初,北周太祖(宇文泰)平定蜀地,因蜀地地势险要,不愿让老将驻守,问众儿子:“谁可去蜀地任职?”众子都不回答。小儿子安成公宇文宪请求前往,太祖因他年幼,没同意。八月二十五日,北周任命宇文宪为益州总管——当时宇文宪十六岁,善于安抚百姓,留心施政方法,蜀人都爱戴他。九月初一,任命大将军天水公宇文广为梁州总管。宇文广是宇文导的儿子。

九月初七,陈朝立皇子陈伯宗为太子。

九月十五日,北齐显祖(高洋)前往晋阳。

九月十七日,北周武帝(宇文毓)封弟弟辅成公宇文邕为鲁公,安成公宇文宪为齐公,宇文纯为陈公,宇文盛为越公,宇文达为代公,宇文通为冀公,宇文逌为滕公。

九月二十一日,陈朝立太子陈伯宗的母亲吴兴人沈妃为皇后。

北周少保怀宁庄公蔡佑去世。

北齐显祖(高洋)嗜酒成疾,不能进食,自知寿命不长,对李后说:“人生必有一死,没什么可惜的!只可怜太子高殷年纪尚幼,恐怕有人会夺取他的皇位!”又对常山王高演说:“要夺皇位就任你夺,千万不要杀他!”尚书令开封王杨愔、领军大将军平秦王高归彦、侍中广汉燕子献、黄门侍郎郑颐都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冬季,十月初十,高洋去世。十月十九日,发布丧讯,群臣哭吊,却没人真心落泪,只有杨愔痛哭流涕、呜咽不止。太子高殷即位,大赦天下。十月二十六日,尊皇太后娄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李氏为皇太后;下诏停止一切土木工程及金铁工匠的劳役。

王琳听说陈高祖去世,任命少府卿吴郡人孙玚为郢州刺史,总领留守事务,自己拥戴梁朝永嘉王萧庄出兵屯驻濡须口;北齐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领部众进抵长江,为他声援。十一月初二,王琳入侵大雷,陈朝诏令侯瑱、侯安都及仪同徐度领兵抵御。安州刺史吴明彻连夜袭击湓城,王琳派巴陵太守任忠反击,大败吴明彻,吴明彻仅自身逃脱。王琳于是率军东下。

北齐任命右丞相斛律金为左丞相,常山王高演为太傅,长广王高湛为太尉,段韶为司徒,平原王高淹为司空,高阳王高湜为尚书左仆射,河间王高孝琬为司州牧,侍中燕子献为右仆射。

十一月十八日,北齐显祖(高洋)的灵柩运回邺城。

十二月十六日,北齐改封上党王高绍仁为渔阳王,广阳王高绍义为范阳王,长乐王高绍广为陇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