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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二 (公元560年-562年)(1 / 2)

天嘉元年庚辰(公元560年)

春季正月初一,南朝陈(以下简称“陈朝”)宣布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天嘉”。北齐也宣布大赦,改年号为“乾明”。

正月初九,陈朝皇帝到南郊祭天。北齐的高阳王高湜,凭着能说会道、会讨好献媚,很受北齐显祖(高洋)宠爱,常常跟在显祖身边,还拿着手杖鞭打其他亲王,太皇太后(娄昭君)一直记恨他。等到显祖去世,高湜犯了罪,太皇太后下令打他一百多棍;正月十一,高湜被打死。

正月二十一日,陈朝皇帝到北郊祭地。北齐新皇帝(高殷,济南王)从晋阳回到都城邺城。

二月十五日,陈朝的高州刺史纪机从军营里逃回宣城,占据宣城郡响应王琳(原梁朝将领,当时对抗陈朝),泾县县令贺当迁率军讨伐,平定了叛乱。

王琳率军到了栅口(今安徽芜湖附近),陈朝将领侯瑱率领各路军队进驻芜湖,两军对峙了一百多天。东关(今安徽含山附近)一带的春水渐渐上涨,战船能通航了,王琳就率领合肥、漴湖的兵马,战船一艘接一艘顺流而下,军势非常强盛。侯瑱率军推进到虎槛洲,王琳也派战船在长江西岸列阵,两军隔着虎槛洲停泊。第二天,双方交战,王琳的军队稍稍后退,退守西岸。到了傍晚,突然刮起大风,风从东北方向来,把王琳的战船都吹坏了,还搁浅在沙滩上。浪太大,战船没法退回渡口。等到天亮风停,王琳率军进渡口修船,侯瑱等人也带兵退回芜湖。

北周(以下简称“周”)人听说王琳往东进军,就派都督荆、襄等五十二州军事、荆州刺史史宁,率领几万兵马趁虚偷袭郢州(今湖北武汉附近);郢州守将孙玚据城坚守。王琳听说后,怕自己的军队溃散,就率领水军往东撤退,在离芜湖十里的地方停泊,军营里打更的梆子声都能传到陈朝军队里。北齐的仪同三司刘伯球率领一万多人赶来,帮王琳打水上仗;北齐行台慕容恃德的儿子慕容子会,率领两千精锐骑兵,驻扎在芜湖西岸,为水军壮声势。

二月十六日,侯瑱命令军营里早早做饭,让士兵们吃饱了等着敌军。当时刮着很急的西南风,王琳自认为得了天助,率军直接冲向陈朝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侯瑱等人慢慢从芜湖出发,跟在王琳军队后面——这西南风反倒帮了侯瑱的忙。王琳扔火把想烧陈朝的船,结果风把火把吹回去,反倒烧了自己的船。侯瑱下令用“拍竿”(古代战船的武器,用竹竿拍击敌船)打王琳的战船,又用蒙着牛皮的冲锋小船撞王琳的船,还把熔化的铁水洒向敌船。王琳的军队大败,士兵有两三成被淹死,剩下的都弃船上岸逃跑,几乎全被陈朝军队杀了。北齐在西岸的骑兵、步兵,自己人挤着踩踏着逃跑,还都陷进了芦苇荡和泥坑里;骑兵全都扔了马逃跑,最后只活下来两三成。陈朝军队活捉了刘伯球、慕容子会,杀死、俘虏的敌军数以万计,把王琳(原梁朝)和北齐的军用物资、兵器全缴获了。王琳坐着小船冲开陈朝军队的包围逃跑,到了湓城(今江西九江),想收拢逃散的士兵,可没人愿意归附他,只好带着妻妾和十几个亲信逃往北齐。

之前,王琳派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保护永嘉王萧庄(原梁朝宗室,王琳拥立的“皇帝”);等到王琳战败,身边的人全散了。袁泌用小船把萧庄送到北齐边境,拜别萧庄后就返回陈朝投降了;刘仲威带着萧庄逃往北齐。袁泌是袁昂的儿子。(原王琳麾下的)樊猛和他哥哥樊毅,也率领自己的部众投降了陈朝。

北齐把文宣皇帝(高洋,即显祖)葬在武宁陵,庙号定为“高祖”,后来又改成“显祖”。

二月十八日,陈朝皇帝下诏书:“官员士族、打仗的士兵,只要是被王琳胁迫入伙的,全都赦免,之后按才能安排官职。”

二月十九日,北齐任命常山王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总领朝政),任命长广王高湛为大司马、并省录尚书事(管理并州行政),任命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为司空,任命赵郡王高睿为尚书左仆射。

北齐还下诏书:“之前被没入官府做奴婢、或是赏赐给私人的元氏(北魏皇室后裔)亲属,全都释放遣返。”

二月二十五日,陈朝任命太尉侯瑱为都督湘、巴等五州军事,镇守湓城。

北齐显祖(高洋)去世时,常山王高演在皇宫里主持丧事,娄太皇太后想立他为皇帝,没办成;后来太子高殷即位,高演才回到大臣的行列里。因为皇帝正在守丧(按礼制要“谅阴”,即沉默少言、专注守丧),朝廷下诏让高演住在东馆,大臣要上奏的事,都先找他商量决定。杨愔(北齐辅政大臣)等人因为高演和长广王高湛,既是皇室近亲、地位又高,怕他们对小皇帝不利,心里很忌惮。过了没多久,高演就被打发回自己的王府,从这以后,朝廷的诏书、命令大多不让他参与了。

有人对高演说:“凶猛的鸟离开巢穴,肯定会有掏鸟蛋的危险。现在王爷您怎么能老出宫回王府呢?”中山太守阳休之去拜访高演,高演不见他。阳休之对高演的属官王曦说:“以前周公早上读一百篇书,晚上见七十位贤士,还怕自己做得不够。现在录尚书事(指高演)有什么可顾虑的,竟然这样拒绝宾客!”

之前,在显祖(高洋)在位时,大臣们人人都怕保不住自己。等到济南王高殷即位,高演对王曦说:“现在小皇帝垂手治国(不亲自掌权),我们这些人也能安闲度日了。”接着又说:“朝廷现在宽厚仁慈,真是个能守住家业的好君主。”王曦说:“先帝在位时,东宫(太子住处)只派了一个胡人当太子的老师。现在小皇帝年纪还小,突然要处理这么多朝政,殿下您应该每天在他身边辅佐,亲自听从他的旨意。要是让外姓人负责传达诏书、发布命令,大权肯定会落到别人手里——殿下您就算想安心当藩王,能办得到吗?就算您能退隐,您仔细想想,自家的家业能长久保住吗?”高演沉默了很久,问:“那我该怎么办?”王曦说:“周公抱着周成王摄政七年,之后才把权力还给成王,殿下您得好好考虑这件事!”高演说:“我怎么敢跟周公比!”王曦说:“以殿下现在的地位声望,就算不想当周公,能行吗?”高演没回应。显祖(高洋)当年确实派过胡人康虎儿保护太子,所以王曦才提到这件事。

北齐小皇帝(高殷)要从晋阳出发去邺城,当时大臣们都议论,认为常山王高演肯定会留守晋阳(北齐的军事重镇、“根本之地”);可辅政大臣们想让高演跟着皇帝去邺城,留长广王高湛守晋阳;接着又犯了疑,最后下令让两位亲王都跟着皇帝去邺城。朝廷外的官员听说后,没有不震惊的。朝廷又下令任命王曦为并州长史(让他远离高演)。高演要出发时,王曦到郊外送他。高演怕有人监视,就让王曦回城,拉着王曦的手说:“你多保重,小心行事!”说完就骑马走了。

平秦王高归彦总管皇宫的警卫,杨愔宣布皇帝诏令,留下五千名随从御驾的士兵在“西中”(晋阳附近地名),暗中防备意外情况;到了邺城几天后,高归彦才知道这件事,从此就怨恨杨愔。

领军大将军可朱浑天和,是可朱浑道元的儿子,娶了皇帝的姑姑东平公主,他常说:“要是不杀了那两位亲王(高演、高湛),小皇帝肯定没法安心在位。”燕子献(北齐辅政大臣)出主意,想把娄太皇太后迁到北宫,让她把权力交还给小皇帝的母亲(李太后)。

另外,从北齐天保八年(公元557年)以来,爵位、赏赐大多很滥,杨愔想整顿精简,就先自己上奏,请求解除“开府仪同三司”的头衔和“开封王”的爵位;那些靠钻营得到恩宠、爵位的人,也都被罢免。从此,那些失去职位的宠臣、小人,全都投靠了两位亲王(高演、高湛)。平秦王高归彦一开始和杨愔、燕子献一条心,后来变了卦,把杨愔等人猜忌、提防两位亲王的事,全告诉了高演和高湛。

侍中宋钦道,是宋弁的孙子,显祖(高洋)让他在东宫当差,教太子处理政务。宋钦道当面奏请小皇帝,说“两位亲王权势太重,应该尽快除掉他们”。小皇帝没答应,说:“你可以和令公(指杨愔,当时加“令公”头衔)一起仔细商量这件事。”

杨愔等人商量,想把两位亲王调出京城当刺史;又因为小皇帝仁慈,怕奏请后不被批准,就把奏章呈报给李太后,详细说明留下两位亲王的危害。宫里有个叫李昌仪的宫女,是高仲密的妻子,李太后因为和她同姓,关系很亲近,就把奏章给李昌仪看;李昌仪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娄太皇太后。杨愔等人又商量,不能让两位亲王同时出京,就上奏请求让长广王高湛镇守晋阳,让常山王高演担任录尚书事。两位亲王接受任命后,二月二十五日,在尚书省召集全体官员开会。杨愔等人准备去参加,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郑颐拦住他们说:“情况不明,别轻易去。”杨愔说:“我们是真心为国家着想,常山王就职,我们哪有不去的道理!”

长广王高湛,一早就在录尚书省的后屋埋伏了几十个家仆,又事先和宴席上的功臣权贵贺拔仁、斛律金等人约好:“轮到给杨愔他们敬酒时,我会给每人劝两杯,他们肯定要起身推辞。我第一次说‘拿酒’,第二次说‘拿酒’,第三次说‘怎么还不拿下’,你们就立刻把他们抓起来!”

到了宴会时,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杨愔大喊:“亲王们要谋反吗?想杀忠臣良将?我们尊奉天子、削弱藩王,一片忠心报国,有什么罪!”常山王高演想暂缓动手,高湛说:“不行。”接着手下人就用拳头、棍棒乱打,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各被十个人架住。

燕子献力气大,头发又少,狼狈地推开人群冲出门,斛律光追上去把他抓住。燕子献叹道:“大丈夫谋划太迟,才落到这步田地!”众人又派太子太保薛孤延等人去尚药局抓郑颐,郑颐说:“不听有智慧的人劝告,落到今天这地步,难道不是命吗!”

两位亲王(高演、高湛)和平秦王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押着杨愔等人强行闯入云龙门。遇到守门都督叱利骚,高演喊他过来,他不肯,就派骑兵把他杀了。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拔出刀呵斥高演,高演让高归彦去劝他——高归彦长期掌管禁军,向来被士兵信服,士兵们都放下了武器,成休宁只好叹气作罢。

高演进宫来到昭阳殿,高湛和高归彦守在朱华门外。小皇帝(高殷)和娄太皇太后一起出来,太皇太后坐在殿上,李太后和小皇帝站在旁边。高演拿着砖头磕头,上前说:“臣和陛下是至亲骨肉,杨遵彦(杨愔字遵彦)等人想独掌朝政、作威作福,从王公以下的官员都吓得不敢出声;他们互相勾结,早晚要作乱,要是不早动手,肯定会危害国家。臣和高湛为国家着想,贺拔仁、斛律金顾念献武皇帝(高欢)创下的基业,一起抓了杨遵彦等人进宫,没敢擅自杀他们。臣擅自行动的罪过,实在该万死。”

当时大殿庭院和两侧走廊里,有两千多名披甲卫士,都在等皇帝下令。武卫娥永乐武力超群,一直受显祖(高洋)厚待,他手按刀柄抬头看小皇帝,可小皇帝根本不敢看他。小皇帝本来就说话结巴,这会儿仓促间更说不出话来。

娄太皇太后下令让卫士退下,卫士们不动;太皇太后又厉声喊:“你们这些奴才,再不退下,马上砍头!”卫士们才退走。娥永乐把刀收起来,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接着问:“杨郎(杨愔)在哪儿?”贺拔仁说:“他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出来了。”太皇太后难过地说:“杨郎能做什么危害?留着他难道不好吗!”接着责备小皇帝:“这些人怀着反心,想杀我的两个儿子,接下来就该杀我了,你为什么纵容他们!”小皇帝还是说不出话。

太皇太后又气又悲,说:“难道要让我们母子被那个汉族老太婆(指李太后)摆布吗!”李太后赶紧下拜请罪。太皇太后又对李太后发誓:“高演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除掉威胁罢了。”高演不停磕头。李太后对小皇帝说:“还不快安慰你叔叔!”小皇帝这才说:“我这个天子,都不敢舍不得叔叔(要杀的人),何况是这些汉族家伙!只求叔叔留我一条命,我这就下殿,这些人任凭叔叔处置。”于是杨愔等人全被斩了。

长广王高湛因为郑颐以前曾说过自己坏话,先割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手,再把他杀死。高演让平秦王高归彦带侍卫去华林园,派京城的士兵把守宫门,在园里杀了娥永乐。

娄太皇太后去杨愔的灵前祭奠,哭着说:“杨郎忠心却遭祸。”用宫廷的黄金做了一只假眼,亲手给他安上,说:“用这个表我的心意。”高演后来也后悔杀了杨愔。

之后朝廷下诏书,列举杨愔等人的罪状,还说:“只治本人的罪,不追究家属。”可没过多久,又下令查抄杨愔等五家;王曦坚决劝谏,最后才改为每家只抄没一房(家族分支),小孩全被处死,兄弟都被革去官职。

朝廷任命中书令赵彦深接替杨愔总管朝政。鸿胪少卿阳休之私下对人说:“要走千里路,却杀了千里马、骑着瘸驴走,太可悲了!”

二月二十八日,任命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为太尉,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为尚书令。

当初江陵陷落时,陈朝长城公(陈霸先,当时还未称帝)的世子陈昌、中书侍郎陈顼(陈霸先侄子)都被北周俘虏,留在长安。陈高祖(陈霸先)即位后,多次向北周请求放回二人,北周人口头答应却不送回。高祖去世后,北周才放陈昌回来;当时正赶上王琳作乱,陈昌就住在安陆。

王琳战败后,陈昌从安陆出发,准备渡江回陈朝,他给陈文帝(陈蒨)写信,言辞非常傲慢。文帝很不高兴,召来侯安都,随口说:“太子(陈昌是高祖世子,按礼法算“太子”)要回来了,我得另外找个藩地养老。”侯安都说:“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被取代的道理!臣愚笨,不敢遵奉这个诏令。”接着请求自己去迎接陈昌。于是大臣们上奏,请求给陈昌封官。三月初二,任命陈昌为骠骑将军、湘州牧,封衡阳王。

北齐大丞相高演去晋阳,到了之后对王曦说:“当初没听你的话,差点栽了大跟头。现在君主身边虽然清净了,可我到底该怎么办?”王曦说:“殿下以前的地位,还能用礼教来决定进退;现在的形势,已经关系到天意,不是人情常理能左右的了。”高演奏请任命赵郡王高睿为左长史,王曦为司马。三月初六,北齐下诏书:“军政大事,都要上报晋阳,听从大丞相的谋划。”

北周军队当初刚到郢州时,郢州的助防官张世贵献了外城投降,导致三千多军民被俘。北周人堆土山、架长梯,日夜攻城,还借着风势放火,烧了内城南面五十多座城楼。守将孙玚手下士兵不到一千人,他亲自安抚士兵,给士兵们敬酒、分粮,士兵们都愿为他死战。北周人攻不下来,就封孙玚为柱国、郢州刺史、万户郡公,劝他投降;孙玚假装答应来拖延时间,暗中抓紧准备守城器械,一天就准备就绪,接着又拒城坚守。后来北周人听说王琳战败、陈朝军队要到,就解围撤走了。

孙玚召集将领部下说:“我和王琳一起辅佐梁朝,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现在局势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天意吗!”于是派使者向陈朝呈递奏表,献出长江中游地区投降。

王琳往东进军时,陈文帝征调南川的军队,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氍率领水军准备去支援。熊昙朗占据城池、排列战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周迪等人就和周敷一起包围了熊昙朗。王琳战败后,熊昙朗的部众人心涣散,周迪攻下了他的城池,俘虏了一万多男女。熊昙朗逃到村里,被村民杀了;三月初九,他的首级被送到建康,家族全被诛灭。

北齐军队原先驻守鲁山,三月初十弃城逃走,陈朝下诏让南豫州刺史程灵洗驻守鲁山。

三月初六,陈朝设置武州、沅州,任命右卫将军吴明彻为武州刺史,孙玚为湘州刺史。孙玚心里不安,坚决请求入朝,朝廷征召他为中领军;还没上任,又改任吴郡太守。

三月二十四日,北齐封世宗(高澄,追谥)的儿子高孝珩为广宁王,高长恭为兰陵王。

三月二十六日,衡阳献王陈昌进入陈朝境内,文帝下诏让主书、舍人沿途迎接;二十八日,陈昌渡江,到江中心时,被人害死,朝廷对外宣称他是淹死的。侯安都因“护驾有功”,进爵为清远公。

当初,陈高祖派荥阳人毛喜跟着安成王陈顼去江陵,梁世祖(萧绎)任命毛喜为侍郎;江陵陷落后,毛喜也被留在长安,这次和陈昌一起回来。他趁机向文帝进献与北周和亲的计策,文帝就派侍中周弘正出使北周,建立友好关系。

夏季四月初十,文帝立皇子陈伯信为衡阳王,继承陈昌的香火。

北周世宗(宇文毓)聪明敏锐、有见识气度,晋公宇文护忌惮他,就派膳部中大夫李安在糖饼里下毒,献给世宗。世宗察觉了异样,四月十九日,病情加重,口述了五百多字的遗诏,还说:“我的儿子年纪小,担不起治国重任。鲁公(宇文邕,世宗弟弟)是我的亲弟弟,宽厚仁容、度量大,天下人都知道;能光大我们周家的,一定是他。”四月二十日,世宗去世。

鲁公宇文邕(周武帝)从小就有器量风度,特别受世宗(宇文毓)亲近偏爱,朝廷大事大多让他参与商议;他性格沉稳内敛,有深远见识,除非世宗主动询问,否则从不多说话。世宗常赞叹:“这人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切中要害。”四月二十一日,鲁公即位为帝,宣布大赦天下。

五月初二,北齐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

侯安都的父亲侯文扞曾任始兴内史,在任上去世。陈文帝(陈蒨)想接侯安都的母亲回建康,老太太坚决要求留在故乡。五月初五,朝廷特地设置东衡州,任命侯安都的堂弟侯晓为刺史;侯安都的儿子侯秘才九岁,文帝任命他为始兴内史,让两人留在故乡侍奉侯母。

六月十二日,文帝下诏将梁元帝(萧绎)葬在江宁,丧葬时的车马、旗帜、礼仪制度,全按梁朝旧制执行。

北齐收敛了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的遗骨,予以安葬。朝廷下令让上党王妃李氏回王府居住。之前曾逼迫过李氏的冯文洛,还想故技重施,修饰打扮后去见她。李氏让侍从全员列队,把冯文洛叫到台阶下,斥责道:“我遭难流亡,受了天大的屈辱,只因心志节操薄弱,没能自尽。幸好蒙朝廷恩诏,得以回到王府,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来欺辱我!”下令打他一百棍,打得他血流满地。

秋季七月初七,陈朝封皇子陈伯山为鄱阳王。

北齐丞相高演因王曦性情温和、行事迟缓,担心他不合武将心意,常常夜里用车把他接来议事,白天却不跟他说话。一次高演带王曦进密室,说:“近来王侯权贵们,总来逼迫我,说我违背天意不吉利,恐怕早晚要出变故。我想按律法整治他们,你看如何?”王曦说:“朝廷近来疏远皇族亲属,殿下您之前(抓杨愔)的举动,已不是臣子该做的事。现在君臣、亲族间像有芒刺在背,互相猜忌,这种局面怎能长久!殿下即便想谦让退避,把皇位当无用的糠皮舍弃,恐怕也违背上天旨意、断送先帝基业。”高演说:“你竟敢说这种话,该按律法治你的罪!”王曦说:“天时人事都表明,大家并非有别的图谋,所以我才敢冒死直言,这也是神明所赞许的啊。”高演说:“拯救危难、匡正时局,得等贤明之人来做,我怎敢私下议论!别再多说了!”

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即将出使,握着重曦的手,让他劝高演称帝。王曦把陆杳的话告诉高演,高演说:“如果朝廷内外真有这心思,赵彦深整天在我身边,为何从没说过一句?”王曦趁机在公务间隙悄悄问赵彦深,赵彦深说:“我近来也对这种议论感到震惊,每次想向丞相陈说,都吓得说不出话、心发慌。你既然开了头,我也该冒死吐露真心。”于是两人一起劝高演称帝。

高演就把这事告诉了娄太皇太后。宦官赵道德说:“相王不效仿周公辅佐成王,反倒要夺亲侄子的皇位,就不怕后世说您篡位吗?”太皇太后说:“道德说得对。”没过多久,高演又启奏:“天下人心不安,恐怕突然发生变故,得尽早确定皇位归属。”太皇太后这才同意。

八月初三,太皇太后下命令,废北齐小皇帝(高殷)为济南王,让他迁出皇宫住到别的宫殿;让常山王高演继承皇位,还告诫高演:“别让济南王有意外!”

肃宗(高演,北齐孝昭帝)在晋阳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皇建”。娄太皇太后改称皇太后;原李太后改称文宣皇后,住的宫殿叫昭信宫。

八月初六,高演下诏:续封功臣爵位,按礼仪赏赐年老的大臣,邀请大臣直言朝政,褒奖为国死难者,追赠有德望的人。

高演对王曦说:“你怎么把自己当外人,总不见我?从今往后,哪怕不是你分管的事,只要有想法,就随时写个文书,等我稍有空闲,直接呈上来。”接着下令让王曦和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曦三人,每天办公结束后,就到东廊集合,一起梳理历代的礼乐制度、官职设置、农田市集、赋税征收——对那些不合时宜却仍在沿用、或自古有益却如今废弃的制度,以及品德高尚却长期埋没、或用花言巧语迷惑世人、危害朝政的人,都要仔细研究,逐步分条上奏。朝廷早晚给他们提供御膳,到黄昏才让他们回去。

高演见识深远、性格沉稳敏锐,早年在官府任职,熟悉政务;即位后尤其勤勉,大力革除显祖(高洋)时的弊政,当时人佩服他的精明,却讥讽他过于细苛。一次他问舍人裴泽:“外面对朝政得失有什么议论?”裴泽随口答道:“陛下英明公正,本可和古代贤君相比;但有识之士都说您过于细苛,作为帝王的气度,还不够宏大。”高演笑着说:“确实如你所说。我刚执掌朝政,担心考虑不周,才会这样。这种做法怎能长久,只怕以后又会有人嫌我疏漏。”裴泽因此受到宠信。

库狄显安陪高演坐着,高演说:“显安,你是我姑母的儿子,今天咱按家人礼节,不用讲君臣尊卑,你直说我的不足。”库狄显安说:“陛下说过很多空话。”高演说:“为什么?”答道:“陛下过去见文宣帝(高洋)用马鞭打人,总说不对;现在您自己也这么做,这不就是空话吗?”高演握住他的手道歉。又让他接着直言,库狄显安说:“陛下太细苛,做天子反倒像个小吏。”高演说:“我很清楚。但朝廷长期没有规矩,我是想通过整顿,最终达到‘无为而治’啊。”高演又问王曦,王曦说:“显安说得对。”库狄显安是库狄干的儿子。对大臣们的进言,高演都从容接受。

高演天性极孝,太后生病时,他连走路都走不稳,面色憔悴,近四十天衣不解带地侍奉。太后病情稍有加重,他就睡在太后寝宫门外,太后的饮食、药物,全由他亲手奉上。太后曾心痛得无法忍受,高演站在帷幕前,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替太后分担痛苦,血都流到了衣袖里。他对弟弟们也很友爱,没有君臣间的隔阂。

八月初九,北齐任命长广王高湛为右丞相,平阳王高淹为太傅,彭城王高浟为大司马。

北周军司马贺若敦率领一万兵马,突然抵达武陵;陈朝武州刺史吴明彻无法抵抗,率军退回巴陵。

当初江陵陷落时,巴州、湘州的土地全被北周占领,北周派梁朝降将驻守。陈朝太尉侯瑱等人率军逼近湘州,贺若敦率领步兵、骑兵前去救援,乘胜深入,驻军在湘川。

九月初七,北周将领独孤盛率领水军和贺若敦一起进军。十三日,陈朝派仪同三司徐度率军到巴丘与侯瑱会合。恰逢秋雨泛滥,独孤盛、贺若敦的粮草供应被切断,只好分兵抢掠,来补充军资。

贺若敦怕侯瑱知道自己缺粮,就在营地里堆了很多土堆,上面盖一层米,然后召来附近村民,假装询问事情,随即让他们离开。侯瑱听说后,真以为北周军粮草充足。贺若敦又加固营垒、建造房屋,做出要长期驻守的样子,湘州、罗州之间的农业生产因此荒废。侯瑱等人对此毫无办法。

之前当地百姓常驾小船,载着米、粟、鸡、鸭去慰劳侯瑱的军队。贺若敦对此很头疼,就假装成百姓装船,在船里埋伏士兵。侯瑱的士兵看见,以为是运粮船来了,上前争抢,船里的北周士兵突然冲出,把他们活捉。

另外,贺若敦军中常有叛兵骑马投奔侯瑱,贺若敦就找来一匹马,牵着它靠近船,让船上的人迎面用鞭子抽马。这样反复几次,马害怕船不敢靠近。之后他在江岸埋伏士兵,让人骑着这匹怕船的马去招诱侯瑱的军队,谎称要投降。侯瑱派兵迎接,士兵们争相去牵马,马因怕船不肯上船,埋伏的北周士兵突然冲出,把陈军全杀了。从这以后,即便真有百姓来送粮、士兵来投降,侯瑱也以为是诈谋,一概拒绝、攻击。

冬季十月十六日,侯瑱在杨叶洲击败独孤盛,独孤盛收拢残兵上岸,筑城自保。二十日,陈文帝下诏让司空侯安都率军会合侯瑱,向南征讨北周军。

十一月初五,北齐孝昭帝(高演)立妃子元氏为皇后,立世子高百年为太子。高百年当时才五岁。

北齐孝昭帝(高演)征召前开府长史卢叔虎任中庶子。卢叔虎是卢柔的堂叔。孝昭帝向他询问治国要务,卢叔虎建议讨伐北周,说:“我国强、北周弱,我国富、北周贫,双方实力悬殊。但战乱一直没停、没能吞并对方,问题就出在没利用好‘强’和‘富’的优势。轻兵野战、胜负难料,那是胡人的战术,不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应当在平阳修筑重镇,和北周的蒲州对峙,深挖壕沟、高筑堡垒,囤积粮食和武器。如果北周闭关不出,我们就逐步蚕食它的河东地区,让它一天天陷入困境;如果它出兵,没有十万以上兵力,根本打不过我们——而且它出兵的粮草全要从关中运输。我们的士兵每年轮换一次,粮食充足;它来求战,我们就避而不打;它撤退,我们就趁它疲惫追击。长安以西人口稀少、城池分散,北周军队往返行军本就困难,要是和我们长期对峙,农业肯定荒废,不出三年,它自然就垮了。”孝昭帝非常赞同这个计策。

之后孝昭帝亲自率军进攻库莫奚(北方游牧部族),抵达天池(今山西宁武附近);库莫奚逃出长城向北逃窜,孝昭帝分兵追击,缴获七万头牛羊后返回。

十二月十六日,陈文帝下诏:“从今往后,从正月到四月,已招供认罪的死刑犯,暂时停止执行。”

十二月二十日,北周巴陵守将尉迟宪投降陈朝,陈朝派巴州刺史侯安鼎驻守巴陵。二十一日,独孤盛率领残余部众从杨叶洲悄悄逃走。

十二月二十七日,北齐孝昭帝返回晋阳。

孝昭帝曾在殿前杀人,事后问王曦:“这人该杀吗?”王曦说:“该杀,但可惜死的地方不对。臣听说‘处死犯人要在集市上,让众人都唾弃他’,宫殿朝堂不是行刑的地方。”孝昭帝脸色一变,道歉说:“从今往后,我一定为王公大臣们改正这个做法。”

孝昭帝想任命王曦为侍郎,王曦坚决推辞不肯接受。有人劝他别和朝廷疏远,王曦说:“我从年轻时起,见多了权贵人物——得意一时的人,很少有不垮台的。况且我性格本就迟缓,受不了政务繁忙,君主眼下的恩宠,怎能长久依靠?万一将来出事,想退都没退路。不是我不想当高官,实在是把利害想透了。”

当初,北齐显祖(高洋)在位末年,粮食价格飞涨。济南王(高殷)即位后,尚书左丞苏珍芝建议修建石鳖等屯田(今安徽境内),从此淮南的军粮供应充足。孝昭帝即位后,平州刺史嵇晔建议开垦督亢陂(今河北涿州附近),设置屯田,每年收获几十万石稻粟,北方边境的粮食也能自给;又在黄河沿岸设置怀义等屯田,供应河南地区的军需。从此,陈朝逐步免除了粮食转运的劳役。

天嘉二年辛巳(公元561年)

春季正月初一,北周改年号为“保定”,任命大冢宰宇文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下令天、地、春、夏、秋、冬五府的事务全由天官总领,无论大事小事,都先由宇文护决断,再上报皇帝。

正月初三,陈朝宣布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