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之人,随缘而行,并无定所。”狄仁杰模棱两可地答道,一边提笔写着药方,“或许在陈留再盘桓几日,或许明日便走。”
“哦?”赵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先生若无事,多留几日也好。我们陈留虽是小地方,但去岁大水,百姓多有病痛,正需先生这样的良医。只是……”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先生行医,接触三教九流,还需多加小心。近来县里不太平,前些时日王主簿的事,先生想必也听说了吧?”
终于切入正题了!狄仁杰笔下不停,澹澹道:“略有耳闻,说是意外落井,实在令人惋惜。”
“是啊,意外。”赵铭叹了口气,语气却有些微妙,“王主簿生前,与在下还算相熟。他那人,性子是执拗了些,认死理。大水之后,整理那些泡坏的文书,更是较真得很,有时为了核对一个数字,能熬夜到天明……唉,或许就是太过劳累,才不慎失足吧。”
他这番话,看似感慨,实则包含了大量信息:点明王主簿性格“执拗”、“认死理”、“较真”,强调其整理文书“熬夜”、“核对数字”。这几乎是在暗示,王主簿的死亡与他所从事的文书工作有关。
狄仁杰写完药方,吹干墨迹,递给赵铭,不动声色地问道:“王主簿如此勤勉,实属难得。却不知是何等紧要文书,让他如此费心?”
赵铭接过药方,仔细折好放入怀中,闻言笑了笑,那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无非是些陈年旧账,大水一泡,更是湖涂账了。上面要求厘清,多少?”
他巧妙地回避了狄仁杰的问题,并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付过诊金,赵铭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回头,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对了,先生若在城中行医,城西那边最好少去,尤其是黑水荡一带,荒僻得紧,蛇虫鼠蚁也多,不甚安全。”
说完,他便拱手离去。
房间内恢复了寂静。李元芳从窗外悄然潜入,低声道:“大人,他直接回了家,未见异常。”
曾泰看向狄仁杰,面露忧色:“恩师,他此言何意?是警告?还是……?”
狄仁杰目光深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赵铭今夜来访,绝非求医问药那么简单。他主动提及王主簿,暗示其死亡与文书工作相关,最后又特意点出“黑水荡”……这分明是已经知晓了他们今日的去向!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狄仁杰缓缓道,“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在查什么,也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让我们知难而退。”
“那他为何不直接动手?”李元芳皱眉。
“或许是因为我们‘游方郎中’的身份尚未完全摸清,或许是他们内部也有所顾忌,不愿将事情闹得更大。”狄仁杰分析道,“但无论如何,我们的行踪已然暴露。这陈留县,不能再待了。”
“恩师,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曾泰问道。
狄仁杰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明日一早,我们离开陈留,但不是回神都,而是去汴州州治!赵铭一个小小的典史,绝无如此胆量和能量。他的背后,必然有更高层级的人物。这‘安’字印记和漕粮缺额的黑幕,根子恐怕不在陈留,而在汴州!我们直接去会一会那汴州官场!”
夜色渐浓,狄仁杰知道,对手已经张开了网。而他们,必须在这张网完全收紧之前,跳出去,直捣黄龙!赵铭的这次夜访,非但未能吓退他们,反而更加坚定了狄仁杰深入虎穴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