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阴影刚被甩在身后,队伍里就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王老四直起酸痛的腰,看见前方河谷边铺开片新搭的棚屋,青灰色的茅草顶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一群伏在地上的小羊。
“到了!是华夏镇的安置点!”有人指着棚屋间飘扬的“华”字旗喊。
最先迎上来的是个穿靛蓝短褂的年轻人,胸前别着块木牌,上面刻着“登记员 阿福”。他手里攥着本厚厚的册子,见队伍靠近,连忙挥着手臂喊:“青风矿的往这边来!红石矿的走二号棚!白垩矿的跟我来,女眷和娃子先去三号棚登记!”
王老四扶着李二柱,一瘸一拐地往登记点挪。阿福正蹲在个木桌后写字,笔尖在粗麻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姓名?”“王老四。”“籍贯?”“青风矿老窑区。”“家眷?”王老四顿了顿,指了指不远处正给孩子喂奶的妇人:“俺婆娘和娃。”
阿福抬头看了眼,在册子上画了个小小的“户”字,又撕下半张纸,蘸着红泥按了个印:“拿着这个去五号棚领物资,锅碗瓢盆在左角,被褥在右角,别拿错了。”
李二柱刚报上名字,阿福突然“咦”了一声:“你是白垩矿的李二柱?陈嫂子说你腿受了伤,特意给你留了靠里的铺位。”他在纸上圈了个“优”字,“去三号棚,那里有郎中。”
李二柱攥着纸条,眼圈有点红。他原以为自己这瘸腿会被嫌弃,没想到……
“下一个!”阿福扬声喊道,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工夫擦。登记点前很快排起长队,华工们攥着从矿上带来的身份证明,紧张地等着叫名。有个老汉哆哆嗦嗦摸出块生锈的令牌,阿福接过一看,背面刻着“道光年采矿业”,顿时肃然起敬:“张老爹!您是老资格了!周主事特意吩咐,给您留了带窗户的单间!”
人群里爆发出阵羡慕的惊叹,张老爹咧着没牙的嘴笑,手里的令牌被摩挲得发亮。
物资发放处更热闹。二十几个妇人围着三张大木桌,桌上堆着花花绿绿的布料、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还有些缺口的瓷碗。“俺要那个蓝花布的被面!”“给俺来个大点的铁锅,家里人口多。”“娃子的小褂还有吗?俺家娃快光着腚了……”
负责发物资的是个胖婶,系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嗓门比号角还响:“都别急!按登记条领!带娃的先领尿布和小米!”她拿起块补丁摞补丁的褥子,对着人群喊:“谁是王老四家的?这褥子是新弹的棉絮,给你家娃铺!”
王老四婆娘抱着孩子跑过去,接过褥子时,胖婶悄悄塞给她个布包:“里头是红糖,给娃冲水喝。”妇人眼圈一红,刚要道谢,就被后面的人挤开了。
角落里,陈嫂子正跟个穿长衫的先生说话。先生手里拿着本账簿,眉头皱得紧紧的:“陈嫂子,您这情况特殊,男人没了,带着三个娃……按规矩只能领两份物资,但周主事说了,给您加一份口粮,先领三个月的。”
“谢谢先生!”陈嫂子鞠了个躬,怀里的小儿子突然指着远处喊:“娘!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华工正围着辆板车吵架。“凭啥他能领两张席子?俺们家五口人,就给一张?”“就是!这分配也太不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