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沉默片刻,从袜底摸出那片铁片,借着灯光看上面的刻痕:“周主事说,他们会在西坡放三堆火,要是看见火光,就说明安全;要是没看见……”他顿了顿,声音硬得像煤块,“那就拼了。总比在这矿里被活活累死、砸死强。”
巷道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监工的怒骂和孩子的哭声。三人赶紧吹灭煤油灯,摸黑躲进煤堆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是赵三发带着护矿队在巡查,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都给老子听着!谁要是敢跟华夏镇勾连,就跟这狗东西一样!”
“砰”的一声,什么重物被扔进了巷道,滚到李铁柱脚边。借着从巷口透进来的微光,他看清那是个血肉模糊的人,是前天跟他打听华夏镇的小矿工。
“拖去喂狗!”赵三发的声音带着狞笑,“让所有人都看看,叛徒的下场!”
护矿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铁柱才敢划亮火折子。火光中,小矿工的眼睛还圆睁着,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赵虎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老木匠别过头,肩膀剧烈地颤抖。
“不能再等了。”李铁柱的声音在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就按我说的办,月圆夜,动手。”
接下来的三天,矿场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华工们照旧沉默地挖煤、运煤,被监工打骂也只是低着头,可暗地里,每个人都在做着准备。刘寡妇把孩子的棉衣里缝进了碎布片,里面包着积攒的铜板;张老五偷偷在药铺后窗的篱笆下埋了把铁锹;老木匠将硝石粉藏在掏空的煤块里,走路时怀里像揣着团火。
月圆前夜,李铁柱借着去废料堆捡木头的机会,摸到了西坡。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树下抽烟,是华夏镇的斥候老秦。
“都准备好了?”老秦递给他个布包,里面是二十把磨得锋利的短刀,“周主事说,能不带刀就不带,尽量别伤人,但要是对方动手,别客气。”
李铁柱接过布包,沉甸甸的压手:“娃和老人……”
“放心,”老秦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藏着五辆马车,铺着棉絮,保证娃们不冻着。王大夫也跟来了,带着伤药,就怕有人磕着碰着。”
李铁柱望着华夏镇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比矿场亮得多,像是有无数盏灯在闪烁。他突然跪下,对着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头:“周主事的大恩,俺们记一辈子。”
老秦连忙扶起他:“别这样,周主事说,都是弟兄,该互相帮衬。记住,三更天,西坡的三堆火升起,你们就开始行动,我们在篱笆外接应。”
回到矿场时,天快亮了。李铁柱把短刀分发给赵虎他们,自己留了把最锋利的,藏在矿镐的木柄里。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矿洞的缝隙照进来时,他看见每个华工的眼里都燃着团火,那是绝望里生出的勇气。
夜幕终于降临,圆月像面银盘挂在天上,把矿场照得如同白昼。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西坡突然亮起三团火光,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动手!”李铁柱低喝一声,率先冲向药铺的后窗。
赵虎带着弟兄们撬开废巷道的栅栏,铁条摩擦的刺耳声被远处的狗叫声掩盖;刘寡妇抱着最小的娃,跟在张老五身后,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老木匠将硝石粉撒在矿场的狗窝前,瞬间腾起的烟雾让狗吠声戛然而止。
当第一群华工冲出矿场的篱笆,扑向西坡的火光时,李铁柱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黑暗。那里,赵三发的护矿队还在沉睡,他们不知道,一场改变命运的逃亡,已经在月光下悄然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追上队伍,手里的矿镐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前路或许有危险,但至少,他们朝着光亮的地方,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