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香烛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晨光里盘旋而上,恰好落在周明远案头的《镇规》册页上。李铁柱三人捧着抄录工整的《镇规》副本,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上的墨迹,仿佛要将那些字刻进骨子里。
“周主事,”李铁柱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您说的‘合规迁入者皆可接纳’,这话……算数?”他指的是昨日深谈时周明远的承诺——凡遵守华夏镇规的黑风矿华工,若因反抗矿主遭迫害,华夏镇愿敞开镇门接纳,还会帮着安排临时住处和营生。
周明远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指尖在砚台上轻轻一蘸:“李老哥看我这镇署的匾额。”他抬手指向门楣,“‘信’字居中,镇规立了三年,还没失信过一次。前儿柳树屯的佃户被地主逼得逃来,现在不都在镇上的砖窑场安稳干活?”
他从卷宗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三人:“这是迁入流程,从登记籍贯到分配住处,每一步都写得清楚。你们回去告诉弟兄们,只要带齐身份证明,没犯过伤天害理的事,华夏镇的门槛,随时为他们开着。”
老张接过流程单,老花眼凑近了才看清,上面连“孤儿寡母优先安排住房”“伤残者可领辅助工具”都写得明明白白。他突然捂住嘴,闷咳了几声——那是去年矿难被埋时呛的,在黑风矿连口正经药都没吃过,此刻却觉得胸口的闷痛轻了不少。
“还有过渡的事,”赵虎搓着手,眼里闪着光,“您说能帮着凑些粮食和工具?”
“镇上的粮仓还囤着去年的余粮,”周明远叫来账房,“王账房,给黑风矿的弟兄们拨五十石糙米,二十把新镰刀,记在公共物资账上。”他转头对三人笑道,“镰刀是铁匠铺新打的,比矿上的破铁片子好用十倍。等你们站稳脚跟,再慢慢还就是,不急。”
王账房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很快递来一张领物单,红泥印章盖得方方正正。李铁柱看着单子上的数字,突然想起黑风矿的粮窖——那里的陈米总掺着沙子,还得靠抢才能多拿半勺,哪见过这样大方给粮的。
议事厅外传来喧哗,一个护卫跑进来禀报:“主事,市集上的商户听说黑风矿的弟兄要来,都凑了些东西,说给弟兄们带回去。”
三人跟着周明远走到门口,只见市集上的商户排着队往牛车旁搬东西:王屠户拎着半扇猪肉,说“给弟兄们补补力气”;布庄的陈嫂抱来几匹粗布,“给娃做件新衣裳”;连学堂的李夫子都送来一捆识字课本,“让弟兄们闲时多认几个字,心里亮堂”。
李铁柱的眼眶突然热了。在黑风矿,商户见了华工就像见了瘟疫,躲都来不及,哪有这样主动送东西的?他攥紧怀里的《镇规》,指节泛白——原来这世上真有地方,人跟人能这么亲。
“时候不早了,”周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回去一天,弟兄们就能早盼一天。路上小心,护矿队要是敢拦,就说华夏镇的人,他们还没胆子动。”他递过一面木牌,上面刻着“华夏镇友”四个字,“带着这个,沿途的驿站会给你们方便。”
三人对着周明远深深作揖,老张的拐杖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李铁柱回头望了眼华夏镇的牌坊,阳光下“公平”二字熠熠生辉,他突然觉得怀里的《镇规》重逾千斤——那不是几张纸,是弟兄们的活路,是娃们能念书的盼头。
牛车轱辘碾过镇口的石桥时,赵虎突然喊了声:“等俺们回来!”市集上的镇民笑着应和:“等着你们喝庆功酒!”
黑风矿的矿主大院里,鎏金铜炉正烧着昂贵的龙涎香。矿主赵天雄把玩着翡翠扳指,听着护矿队队长的汇报,脸色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