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琅琅书声老远就能听见。趴在墙头往里看,十几个孩子正跟着先生念书,华工的娃和移民的娃坐同桌,手里都捧着一模一样的课本。先生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后排一个黄头发的小男孩偷偷给旁边的华工娃塞了颗野果子,两个孩子笑得捂住嘴。
“先生教得可好,”护卫凑过来说,“不光教认字,还教算账、认草药,说是‘一技在手,饿不着’。矿上要是有弟兄来,娃都能送来念书,分文不要。”
药铺里更热闹。穿白褂子的郎中正在给个移民妇人诊脉,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个华工老汉,正和移民伙计唠嗑。“昨儿下井腰闪了,郎中给贴了膏药,今儿就好多了。”老汉拍着腰笑,“这药铺好,不管华工移民,诊费都一样,药钱还能记账,等发了工钱再给。”
李铁柱的目光落在药铺墙上的木牌上,上面写着“每月初一、十五义诊,华工移民同享”,墨迹深深浅浅,显然挂了很久。他突然想起黑风矿那个被砸断腿的老张,只拿了点草药就被拖回棚子,不到半月就没了气息——矿主说“华工的命,不值一副好药”。
转到治安棚时,两个巡逻的护卫正和卖菜的老妇说笑。见了李铁柱他们,其中一个摘下腰间的铜哨子:“咱这巡逻有规矩,白日里两小时一趟,夜里一小时一趟,不管是华工的铺子还是移民的院子,都得查到。”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谁家丢了东西,谁家有矛盾,都记在这上面,当天就得解决。”
说话间,一个移民小伙子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张大哥,昨儿捡着个钱袋,里面有二十文,您给登个记,看是谁丢的。”护卫接过钱袋,仔细记在册子上,又在门口的公示板写了“拾到钱袋一个,内有二十文,失主速来认领”。
“这要是在矿上……”赵虎的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在黑风矿,捡着东西不交公,被发现了是要打断手的;可就算交了,也多半进了监工的腰包,从没见过这样认真登记还给失主的。
走到市集中心的公示栏前时,李铁柱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栏上贴满了告示:有招工的,华工移民都要,工钱写得明明白白;有寻物的,连“丢失一只黑布鞋,左脚,鞋跟有补丁”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镇里的收支明细,上个月修水渠花了多少,收了多少商户税,一笔一笔记得比自家账本还清楚。
“这上面的字,谁都能看,谁都能提意见。”护卫指着栏边的木盒子,“有啥想法就写了塞进去,管事的准会看。前儿还有华工提‘想建个澡堂’,这不是,告示上说下个月就动工了。”
李铁柱的手指抚过那些墨迹各异的告示,突然觉得眼睛发潮。他想起黑风矿那扇紧闭的矿主大门,别说提意见,就是想递个话,都得被护矿队的鞭子赶回来。
“咋样,李大哥?”赵虎的声音带着颤,“这华夏镇……是真的好啊。”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望着不远处正在卸货的华工和移民。他们一起喊着号子搬木箱,汗珠子滴在同一块青石板上,映出同样的光。阳光越升越高,照在公示栏的“公平”二字上,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突然明白,自己和弟兄们冒着性命跑这一趟,不光是为了讨个说法——他们是想亲眼看看,这世上真的有个地方,华工和移民能站在同一块太阳底下,用同样的规矩,挣同样干净的钱。而这样的地方,或许也能变成黑风矿的模样,只要他们敢去争、敢去守。
“走,”李铁柱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发哑,“去见管事。咱不光要学规矩,还得问问,这规矩……咋能种到黑风矿的土里头去。”
老张和赵虎重重点头,跟着他往镇署走去。脚下的青石板被无数人踩得光滑,却稳稳地托着他们的脚步,像这华夏镇的规矩,看着不起眼,却能让人走得踏实、走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