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山抡起大锤,“哐”的一声砸在引锤敲过的地方,铁条应声变扁。“大锤要跟着小锤走,小锤指哪,大锤打哪,这叫‘配合’。”徐寿又敲了一下,“打铁不是蛮干,要看铁的纹路,顺着纹路打,省劲还结实。”
狗剩看得眼睛都不眨,轮到他试的时候,虽然手忙脚乱,但小锤的落点基本没错。徐寿在旁边指点:“手腕要活,别死攥着锤柄。铁是热的,你越急,它越不听话。”
另一边,赵德柱正教六个学徒做枪托。他拿着块枣木,用墨斗弹出线条:“枪托要贴合手掌,弧度不能错。先按线锯出大概形状,再用刨子刨光,最后用砂纸打磨——记住,红毛夷的枪托是直的,咱们的要弯一点,握着舒服。”
阿文学得最快,他读过书,识得图纸上的尺寸,很快就锯出了一个像样的枪托雏形。赵德柱拿着量尺一量,误差不到一分:“好小子,有灵性!这枪托做好了,先给你自己的火铳用。”
半个月后,学徒们已能熟练地烧火、抡锤、锯木。徐寿开始教他们更难的——锻打枪管。他让人把熟铁打成薄片,亲自示范如何卷成筒状:“卷的时候要匀,接口要对齐,不然锻打时会开裂。”
他用铁钳夹着卷好的铁筒,放进炉里烧红,再夹出来放在铁砧上:“现在开始‘合缝’,先从中间打,再往两头打,让接口的铁料熔在一起。”小锤敲过,大锤跟上,铁筒在锤下渐渐变成圆管,接口处的缝隙越来越小。
“这叫‘百炼钢’的法子,”徐寿擦了擦汗,“一片铁,卷成筒,烧红了打,打红了烧,反复百次,铁里的杂质就没了,枪管才能结实。”
狗剩学着师傅的样子卷铁筒,第一次卷歪了,第二次接口没对齐,第三次终于卷得像模像样。徐寿看着他通红的脸颊,眼里露出欣慰的光:“记住,好枪管是打出来的,不是浇出来的。咱们的铁不如红毛夷的好,但咱们的功夫比他们深,一样能造出好枪。”
傍晚收工时,学堂里亮起了油灯。徐寿教学徒们认字,先从“铁”“火”“锤”这些字学起,再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狗剩以前只会画圈,现在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狗剩”两个字,虽然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
“等你们能看懂图纸上的字,就能自己琢磨怎么改进了。”徐寿看着他们的字,“造武器不光要有力气,还要有脑子。红毛夷的技术不是天生的,也是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咱们也行。”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学堂,落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他们手里握着笔,眼里却闪着炉火的光。徐寿知道,这些学徒不仅在学技艺,更在学一种信心——一种相信自己能造出比红毛夷更好的武器的信心。
第二天一早,锻造炉的火光又亮了起来。狗剩和柱子配合着锻打枪管,小锤引,大锤跟,节奏越来越稳。赵德柱带着阿文他们组装枪机,“扣榫+卡笋”的结构越来越熟练。
徐寿站在工棚外,望着峡谷里升起的炊烟,听着锻锤的“叮当”声,突然觉得这声音比任何乐曲都动听。他知道,第一批学徒就像第一炉铁火,虽然还弱,但只要用心烧,用心打,总有一天会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