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周围的华工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诉苦。有人说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却进不了镇上的临时学堂,因为“先生只教欧洲话”;有人说去市集买布,掌柜的见是华工,就把最次的粗布拿出来,还卖得比别人贵;还有人提到矿场的旧账——前几年被克扣的工钱,至今没要回来,矿主的亲戚还在镇上开着杂货铺,见了华工就翻白眼。
包拯的小册子很快记满了,纸页边缘都被他攥得发皱。他站起身,往华工聚居区走去,王铁匠和赵二柱非要跟着,说“好多事得亲眼看看才信”。
西头的土坯房果然挤得厉害,李老四家的三间小屋被木板隔成四间,老人睡里屋,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睡外间,地上铺着干草,就算是床了。李老四的婆娘躺在床上咳嗽,声音像破风箱,孩子趴在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野菜汤。
“这屋漏雨吗?”包拯指着墙角的霉斑,那里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麦秸。
“漏!昨儿下大雨,盆盆罐罐都用来接水了。”李老四的婆娘咳着说,“夜里冷,孩子总冻醒,身上长了不少冻疮。”
隔壁赵二柱家稍好些,但也局促得很。他婆娘正给最小的娃喂奶,见生人来,慌忙用破布遮住胸口,脸涨得通红。“包大人别见怪,实在是没件体面衣裳。”她低声说,怀里的娃瘦得只剩皮包骨,哭声细若蚊蚋。
走到巷子尽头,包拯看见几个孩子蹲在泥地里,用树枝画着圆圈玩。最大的不过七岁,最小的才刚会走路,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脚上连草鞋都没有。“咋不去学堂?”包拯问,其中一个孩子抬起头,眼睛里沾着泥:“先生说我们太脏,不让进。”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包拯心上。他转身往粮仓走,刘管事正指挥着人给欧洲移民分粮食,白花花的小米装了满满一麻袋,皮特的儿子抱着个白面馒头,吃得正香。看见包拯,刘管事脸上堆起笑:“包大人来了?要不要看看新到的绿豆?”
包拯没理他,指着旁边的玉米堆:“华工的口粮,就是这个?”刘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是……是按规定发的,他们……他们吃得糙惯了。”
“规定?”包拯的声音陡然转冷,从怀里掏出小册子,“哪条规定说华工的口粮要掺沙子?哪条规定说大人小孩要减半?又哪条规定说欧洲弟兄能多拿五文工钱?”
刘管事的脸瞬间惨白,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大人饶命!是……是小的糊涂,听了地主老爷的话……”
“把今天发错的粮食,全部换回来。”包拯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再把近三个月的账册拿来,我要一笔一笔查。若有克扣,休怪我按律处置!”
周围的华工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有人激动得哭了起来,赵二柱抹着眼泪说:“包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包拯没说话,只是望着西头的土坯房,那里的烟囱又升起了炊烟,比平时更旺些。他知道,这些诉求背后,藏着的是华工们对“公平”二字的渴望——他们不怕吃苦,怕的是流汗再多,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怕的是同为华夏镇的镇民,却要被分成三六九等。
夕阳西下时,包拯的小册子又添了几页,最后一行写着:“华工所求,非特殊优待,乃一视同仁。”他合上本子,往镇署走去,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公平的路。而这条路,从今天起,他要和这些朴实的华工一起,一步一步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