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抖得像片枯叶,将天宇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矿洞凹凸不平的岩壁上。他弯腰钻进矿道时,头顶的岩石擦过粗布帽子,落下几片冰冷的石屑,顺着衣领滑进后背,激起一阵寒颤。
“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挨鞭子吗?”管事琼斯的声音在狭窄的矿道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刺耳。他手里的矿灯晃来晃去,光柱扫过华工们佝偻的脊背,像在清点一群负重的牲口。
矿道仅容两人并排通过,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霉味,每呼吸一口都像吞进了细小的沙粒。天宇扶着身边的阿福,这孩子自从进了营地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走几步就要喘口气。
“撑住。”天宇低声道,将自己怀里藏着的半块干硬的面包塞给阿福,“嚼碎了慢慢咽。”
阿福攥着面包,眼圈一下子红了,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不敢发出声音。旁边的李武扛着沉重的铁镐,目光警惕地扫过头顶的岩壁——那里有几处裂缝,渗着浑浊的水,看起来很不结实。
“都给我听着!”琼斯站在一处稍宽的矿道交叉口,手里的木棍敲打着岩壁,“每人每天必须凿出五筐矿石,少一筐,今天的粥就别想喝!”他指了指矿道深处,“那边是富矿带,给我往深了挖!”
华工们默不作声地散开,拿起铁镐和矿锤,开始在岩壁上敲打。“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矿洞里此起彼伏,像无数根针在刺着人的神经。天宇被分到一处狭窄的矿段,他挥起铁镐,狠狠砸在岩石上,火星溅起,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这石头比想象中坚硬得多。
“天宇哥,你看……”阿福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凿矿的华工。那是个来自山东的汉子,名叫老马,昨天在迁徙路上淋了雨,一直咳嗽,此刻握着矿锤的手抖得厉害,每砸一下都要晃一晃,像是随时会栽倒。
天宇刚想过去搭把手,就听见“哐当”一声——老马的矿锤掉在了地上,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矿道中央。
几乎就在他倒地的瞬间,头顶传来一阵“咔嚓”的脆响。天宇猛地抬头,只见老马上方的岩壁裂缝突然扩大,浑浊的水流瞬间变成了瀑布,紧接着,无数土石顺着裂缝滚落,像一张张开的巨口,朝着老马的方向砸去!
“小心!”天宇的吼声还没落地,就一把拽住身边的李武,往旁边的凹洞里扑去。两人刚躲进去,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土石混合着泥水瞬间将老马倒地的地方淹没,激起的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矿道里的敲打声戛然而止,所有华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惊恐地望着那堆新隆起的土石堆。阿福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天宇的胳膊,指节都泛白了。
“吵什么!”琼斯骂骂咧咧地举着矿灯走过来,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过是死了个黄皮猪,看什么看?”
他用木棍捅了捅那堆土石,见没有动静,便对旁边两个吓得发抖的华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拖出去!扔到后山的乱葬岗去!”
“可……可他可能还有气……”一个华工小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