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一看,上面绘制的正是人体脉络与穴位的精准图谱,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注解。
这……这竟是医家奉为圣典的《针经》第四卷“穴守篇”失传了近百年的实操图解!
泥封完好,竹简如新,仿佛只是昨日沉藏。
然而,祥瑞未至,煞气已至。
午后,天色骤然阴沉,远处山道上尘烟滚滚,马蹄声急如骤雨。
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沉重的铁镐与火把,如一群出闸的凶兽,悍然闯入村界,目标明确,直扑江滩上那株“医心根”!
为首者身形高大,眼神狠厉,他一指那株嫩芽,声音冷得像冰:“奉郡守令,此地生出妖物,惑乱人心!给我掘了它,当场焚毁,以正风俗!”
“住手!”赵篾匠双目赤红,挺身拦在最前方,如一头护崽的怒狮。
然而他一个铁匠,如何挡得住这群亡命之徒?
只一推,便被掀翻在地。
眼看那闪着寒光的铁镐就要落下,一直静立不动的李青针终于抬起了手。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点穴出手,救下神物。
然而,他却只是将身边枯枝上的一片落叶,轻轻地抛向空中。
那落叶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了三圈,悄无声息地落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高举铁镐的黑衣人,动作在瞬间凝固,仿佛变成了泥塑木雕。
他们眼神涣散,瞳孔失去了焦距,手中的铁器竟“当啷”一声,齐齐脱手,垂直插入脚下的泥土中,入地半尺,如一排排墓碑,纹丝不动。
原来,那落叶飘落的轨迹,暗合了李青针传授给村民们强身健体用的“七门闭气步”总纲。
这套步法村民们早已熟记于心,此刻见师父示意,哪里还不明白?
他们齐声低哼起那首《编筐调》,音调不高,却蕴含着奇特的律动。
音波交织,竟在江滩上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声学大网,将所有入侵者死死困在了这个临时的“声阵局”中!
黄昏时分,天降细雨。
被困在“声针局”中的黑衣人,有数名开始浑身抽搐,面色发青,嘴角甚至溢出白沫,显然是他们体内潜藏的旧疾,被这无孔不入的音波“声针”给强行激发了出来。
赵篾匠本欲上前,喝令他们滚出村子。
可就在此时,他眼角一瞥,正看到其中一个倒地抽搐之人,因挣扎而从袖口滑出了半幅褪了色的纸笺。
那纸笺的样式和淡黄的底色,他再熟悉不过——竟是当年京城天禄阁为御医院统一印制的“施药凭证”!
他心头猛地一震,当年师父正是从那场大火中逃出……他立刻喝止了还在哼唱的村民,反倒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命手脚麻利的妇人去煮驱寒的姜汤,又让几个懂些草药的后生取来艾条,为这些痛苦不堪的黑衣人温灸四肢。
半个时辰后,姜汤下肚,艾灸通脉,那几名发病的黑衣人竟缓了过来。
那领头的汉子看着眼前这群淳朴的村民,又看了看远处负手而立、仙风道骨的李青针,虎目之中,竟涌出两行滚烫的热泪。
他猛地摘一名杂役……长安火起那夜,他拼死抱着半卷《诊脉法》从火海里逃了出来,临死前交给我,让我务必找到传说中的‘涪水渔翁’……我们……我们不是来毁典的恶人,我们是来……找传人的!”
夜深人静,雨已停歇。
李青针独自一人坐在药圃边缘,指尖轻轻触碰着那株晶莹剔透的医心根。
就在他的指尖与嫩芽相触的瞬间,芽中那道沉寂已久的金线忽然疯狂游走起来,竟如一条活物,顺着他的指缝攀上了他的手腕,继而在他略显苍白的皮肤之下,勾勒出了一幅微缩的、闪烁着金光的地图!
那地图,正是整个涪水流域的九曲十八湾,山川走势,河流脉络,无一不精。
每一处转折与交汇点,都标注着一个古朴的篆体小字:“石砭位”“听脉桩”“陶泉眼”……无数个光点最终汇聚成一条主脉,直指村中心那座古老祠堂的地基深处。
悄然走近的赵篾匠看到这一幕,骇然失色:“师父!这……这是传说中以整片山河为阵的‘周天针局’总枢图?可……可您从未画过此图啊!”
李青针终于开口,这是他今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轻得仿佛风过竹隙,却又清晰地传入赵篾匠耳中。
“它认得。”
话音未落,那株医心根的芽尖微微一颤,一道比发丝还细的金光,骤然从尖端射出,没有射向别处,而是笔直地射入了脚下的土地,瞬间没入地底深处。
下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嗡鸣,从大地深处传来,传遍了整个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整座村庄的地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唤醒,那感觉,就像一口沉寂了千年的古老大钟,被人用一根羽毛,轻轻叩响了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