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燃疗坊中,多了一项名为“引天术”的新疗法,专门用以调治神怯心悸之症,效果斐然。
然而,有光明的地方,便有阴影。
深夜,阿禾如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处伪装成“教疗坊”的院落。
这里实际上是一个敛财的窝点。
只见昏暗的烛火下,一个所谓的“师父”宝相庄严地端坐高台,而台下数十名学徒,正机械地、疯狂地对着地面磕头。
那“师父”高声宣扬:“虔诚!心要虔诚!叩首千次,可通任脉!百病自消!”
阿禾隐在暗处,冷眼旁观。
他看得清楚,那些学徒额头早已红肿破皮,但他们体内的气血只是在头部淤积,所谓的任脉,连一丝被触动的迹象都没有。
这纯粹是自残式的骗局。
他没有当场揭穿。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他便扮作一个游方的农夫,在那“教疗坊”外的必经之路上,用稻草扎了一排姿势各异的草人。
有的草人弯着腰,做插秧状;有的高举双臂,做舂米状;有的则背负着一捆柴火,模拟着上山的姿态。
每一个姿势,都源于最基本的生活劳作。
“教疗坊”的学徒们出门时,见到了这排奇怪的稻草人,都好奇不已。
有人觉得好玩,便学着稻草人的样子弯了弯腰。
这一弯,只觉久坐僵硬的腰背传来一阵舒爽的酸麻。
有人模仿举杵舂米的动作,竟感到胸廓大开,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们不知不觉地,将这套“稻草人操”当成了游戏。
三日后,一个常年患有腰痛的学徒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老毛病竟然好了大半!
消息不胫而走。
人们恍然大悟,真功夫不在于跪拜磕头,而在于日常的举手投足之间。
那个敛财的“教疗坊”人去楼空,唯有一句俚语在村中流传开来:“真疗不在拜,而在做;不做的人,拜破头也没用。”
夏夜的涪水,月色如碎银般洒在江面。
渔人们收网归来,小舟三三两两泊在岸边,渔歌声此起彼伏。
阿禾藏身于一人高的芦苇深处,将耳朵贴近水面。
忽然,他感觉到那些粗犷的渔歌,穿透水波之后,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共振,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直抵脏腑。
他屏息凝神,仔细分辨。
一艘渔船满载而归,渔夫的歌声高亢喜悦,起首便是一个悠长的“呵——”字音,声出心房,胸中浊气随之宣发。
另一艘船空望而归,船头的渔夫则发出一声低沉的“嘘——”叹,绵长而压抑,恰好平息了郁结的肝气。
更有甚者,岸边聚集听歌的乡邻中,有一位患有慢性咳喘的老者,每当听到渔夫们拉网时合力发出的“呬”字音时,他的呼吸便会不自觉地加深,仿佛肺叶被那声音按摩了一般。
嘘、呵、呼、呬、吹、嘻!这不正是古法“六字诀”的自然变调吗!
阿禾心中狂喜,他寻来一些铜铃,根据六字诀的音高调整了铃舌的重量,悄悄挂在几艘渔船的船尾。
当船身受波浪冲击而摇晃时,铜铃便会发出与水波共振的相应音高,与渔歌交织在一起。
数日后,一种被称为“渔调疗法”的养生方式在江边自发兴起。
不分昼夜,江风渔歌,皆是药音。
秋意渐浓,阿禾踏着落叶,重返他最初来到涪水时的旧居。
院中的桃树依旧,只是叶已落尽,枝干在月下显得有些萧索。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那粗糙的树干,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曾有一枚神秘的“泥印”,是他身份的唯一证明,也是他一切能力的源头。
但此刻,掌心光洁如新,那枚印记,早已彻底消散。
他闭上眼,试图回忆自己是何时来到此地,又是为何而来。
然而,记忆却如被水浸过的画卷,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他从一开始,就只是这片土地上一个无声的观察者。
他睁开眼,恰好看到两个孩童在树下游戏。
一个大点的孩子,正教另一个小点的攀爬桃树。
“脚踩这里,手抓上面,腰要扭过来——对了,就像你爹割稻子那样!”
阿禾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得真切,那孩子一扭腰一攀爬的动作,竟在瞬间激活了“带脉”与腿外侧的“阳陵泉穴”的联动,这是一个极为高效的强健筋骨的法门。
他怔立良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明白了,他不是来创造的,而是来发现和唤醒的。
这些疗愈的智慧,本就根植于每一个人的血脉与生活中。
同一时刻,远方的议政堂内,柳妻亲手将最后一份记录着“民师”功绩的名录投入火盆。
熊熊火焰,将那些名字与功勋尽数吞噬。
她转身,对新任命的接班人说道:“记住,这面‘开源谱系墙’永远不会刻满,而这本名录,将永远是空的。”
她指着墙上最高处悬挂的一卷空白竹简。
“因为,真正的老师,从不留名。”
言毕,她望向窗外,万家灯火,人间烟火气正浓。
在某个不起眼的厨房里,温暖的灶火映着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
一位老妪正握着孙女的小手,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将一块生姜切得又薄又匀。
“手要稳,心要静,刀下去,要像蜻蜓点水……”
昏黄的灯光下,刀锋每一次落下,都发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