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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谁还在读(2 / 2)

那音调会随着恐惧或烦躁而升高,但总能在七个音节之内,奇妙地回归平稳舒缓的基调,仿佛形成了一套天然的“情绪调节音序”。

阿禾用随身携带的木炭,在树叶上录下其声波的起伏轨迹,回到住处展开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看似杂乱无章的曲线,勾勒出的,赫然是一幅完美的心包经气血运行轨迹图!

他没有将这发现命名,更没有去打扰那个孩子。

他只是将这段旋律,用一个陶埙吹奏记录下来,赠予了附近一家专门供情绪紊乱者静养的燃疗坊。

后来,无数人在那质朴的埙声中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人们都称此曲为《溪童谣》,却无人知晓其从何而来。

万法归宗,道法自然。

当阿禾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教疗”的极致时,天地却为他献上了最后的、也是最壮丽的一幕。

春雷初动,万物复苏。

阿禾心有所感,重返涪水河畔的旧居。

他亲手栽下的那株老桃树,竟一反常态,在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毫无征兆地轰然绽放!

万千花苞同时舒展,粉白的花瓣如漫天飞雪,纷纷扬扬。

阿禾仰面立于树下,沐浴着这场午夜花雨。

他没有运功,没有抵御,任由那些轻柔的花瓣拂过脸颊,落在肩头。

忽然,他瞳孔骤缩!

他“看”到,每一片落花触及地面的一刹那,都会在泥土中激起一圈肉眼完全无法看见的细微金纹。

一片,十片,百片……当第九百九十九片花瓣落地之后,无数金纹交织勾连,竟在桃树下的泥地里,悄然烙印出了一幅完整得令人窒息的《针经·灵枢图》!

比阿禾胸前的“泥印”更加复杂,更加精妙!

更奇的是,那金色的图案并非静止不动,它随着天上月光的移动而缓缓旋转,仿佛在无声地演示着人体气血“子午流注”的周天运行。

阿禾屏住了呼吸,他不敢触碰,不敢惊扰,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静静地守候着这神迹。

直至天际泛白,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那玄奥无比的图案才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满地落英,静静地覆盖着那片土地,如同为这无上医典盖上了最后一枚封印。

阿禾明白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是夜,他独自一人来到地坛,这里是《薪火录》最初被发现、也是柳妻焚书的地方。

他缓缓脱去上衣,露出胸前那幅已经与皮肉融为一体的“泥印”。

此刻,这幅伴随他一路走来的图谱已近乎完整,只剩下心口正中,还缺少最后一点。

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小块青铜残片,那是薪火录最初的碎片。

他看着它,低声说:“你等的,不是我,是他们。”话音落下,他将那块冰冷的青铜残片,决然地按入了自己的心口!

剧痛传来,但“泥印”在瞬间变得完整,一道温润的光华一闪而逝。

随即,他竟做出一个骇人的举动。

他用指甲,竟将整幅刚刚完整的“泥印”,连皮带肉,从自己胸膛上硬生生剥离下来!

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郑重地将这块血肉模糊的“活图谱”捧在手中,在当初焚烧《薪火录》的青铜鼎下,挖开一个深坑,将它郑重地埋了进去。

泥土合拢的刹那,整个地坛的地下,所有的银叶草齐齐摇曳,祭坛正中的九株主草竟同时开花,花心之中,射出九道纤细如丝的金光,交汇一处,直贯夜空!

阿禾穿好衣服,遮住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黎明将至,晨雾弥漫。

阿禾行至涪水渡口,江面上白茫茫一片。

那个曾载他渡江的老货郎,竟撑着一艘小舟,早已静候于岸边。

两人相见,一句话也未说。

老货郎只是从怀里递来一副小小的、由两层铜片构成的铃铛。

阿禾接过,那铃铛入手温润他将铃铛放入怀中,踏上小舟。

船行至江心,两岸的轮廓在浓雾中渐渐模糊。

然而,人间的声响却愈发清晰地传来。

有母亲教导孩童穿衣时,顺势揉按其肩井穴的低语;有铁匠师傅指点徒弟握锤姿势,暗合发力窍门的呼喝;有老者在田边教孙辈辨认草药,讲解其性味的慈祥话语……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声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洪流,涌入他的耳中。

这些声音,不再需要他去解读,不再需要他去归纳,因为它们本身,就已经是道,是法,是生生不息的传承。

阿禾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了此生最为宁静的微笑。

他张开双臂,纵身向后一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的江雾之中。

而在遥远的地坛深处,那些被埋入地下的《薪火录》残简之上,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缓缓浮现出一行崭新的古篆文字:教者,即是治;治者,即是生。

那字迹并非刀刻,也非墨染,却仿佛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瞬间读懂其意。

阿禾的消失,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太阳照常升起,晨雾渐渐散去,涪水两岸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江水潺潺,奔流不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在那晨光初透的涪水岸边,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韵律。

一种无声的、极富节奏的脉动,比那日农夫舂米之声更细微,却比江河的流淌更加恒久,正从水天相接之处,悄然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