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沉闷的震动,并非来自天际,而是从阿禾自己,乃至村中每一个人的胸膛正中,轰然炸开。
雷启无声,却震百骸!
一瞬间,村人们几乎同时捂住了胸口,那感觉诡异至极。
耳鼓嗡地一响,仿佛听见了惊天动地的春雷,可侧耳细听,天地间却是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
那雷声,竟是直接在骨血深处回荡!
“这……这是……”村口一个正在晒太阳的老者抚着胸口,脸上满是骇然与不解,他颤抖着吐出几个字:“这雷……是从‘膻中’里打出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几个正在玩泥巴的孩童更是“哇”地一声大笑起来,拍着地面,却发现自己的掌心传来一阵奇异的酥麻,那麻感如一条细微的电蛇,顺着手臂一路窜上肩头,直抵“肩井”大穴!
柳妻正在院中晾晒草药,此刻也猛地闭上了双眼,她并非在看,而是在“内察”。
在那一瞬间的雷鸣中,她清晰地“看”到,全村人的经络,无论老幼,无论男女,都随着那无声的雷动而同频率共振。
那节律,那韵脚,竟与她烂熟于心的《针歌》九拍,分毫不差!
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不是听见了雷,是身体……“认出”了针!
阿禾强压下心头的震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方天地,这方水土,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医道针法,刻进万物的骨髓里。
他迈开脚步,行走在村中,每一个村民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都像是在印证他那荒谬的猜想。
穿过几条巷子,一阵不成调的小曲哼唱声传入耳中。
阿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正抱着啼哭的婴儿,轻轻摇晃。
她并未学过医,只是个普通的村妇,此刻正用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婴儿的脚底。
她口中哼唱的曲调歪歪斜斜,甚至有些走音,可阿禾的脚步却如被钉死在原地,脸色瞬间剧变!
那曲调……那分明是当年他在山洞中听那盲童所唱的《针歌》残段!
他凝神望去,视线聚焦于妇人的指尖与婴儿的足底。
那妇人点着的,正是人身大穴“涌泉”!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那走调的哼唱,婴儿足底的穴位竟隐隐泛起一层肉眼几不可见的微光。
那光芒温润如玉,每亮起一次,婴儿体内郁结的胎气便松解一分,哭声也随之渐渐平息。
就在这时,柳妻快步赶来,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她从未学医,也从未听过完整的《针歌》……”
阿禾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那妇人哼唱着哄睡了孩子,声音艰涩地问:“那她为何……”
柳妻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一个让阿禾心神俱裂的答案:“可她的血,记得针法。”
血……记得针法?
这已经超出了医道的范畴,近乎于神话!
夜色降临,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白日的“雷震”与“血歌”让所有人都心神不宁。
阿禾没有休息,他提着灯笼,独自一人巡查着村外那些他亲手挖掘的泥穴。
这些泥穴对应着人体周天大穴,是他引导地气、为全村人调理身体的根基。
可今夜,当他走到对应肚脐“神阙”位的泥穴时,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那泥穴中央,原本因汇聚针气而散发的莹莹微光,此刻竟黯淡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吸走了灵性。
阿禾心中一沉,俯下身去。
灯笼的光晕下,他看到了一幕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那泥穴中的泥土,竟像活物一般,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微微蠕动着。
那些过往施针时残留的、散逸的针气光点,正被这蠕动的泥土一点一点地吞噬,沉入深处。
次日天明,阿禾叫上几个村民,将那“神阙”泥穴向下深挖。
掘土三尺,一把铁锹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众人合力将其挖出,竟是一块拳头大小、通体呈暗黄色的泥芯。
阿禾接过泥芯,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将其从中间剖开。
剖面光滑如镜,而在那泥芯的内里,竟浮现出无数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脉络。
这些脉络纵横交错,盘根错节,其形态与走向,赫然与人体经络图中的“冲脉”分支一模一样!
柳妻在一旁看着,久久无言,最后才沉吟着说出她的判断:“阿禾,地在学针……它要把这医道,埋进自己的根里。”
大地的根,便是万物的根。
这件事带来的震撼还未平息,村东头又出事了。
村东王屠户家的少年,自幼患有“癫疾”,时常狂躁发作,六亲不认,甚至出手伤人。
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
今日不知何故,竟再次发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
村民们不敢靠近,连王屠户自己都被抓伤了手臂。
阿禾赶到时,那少年正双目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疯狂地用头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