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碗泼翻的浓墨,将三十六村所有的光亮都吞噬殆尽。
子时刚过,沙盘村那口早已无人问津的废弃针匣,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
紧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脆,仿佛有数百只金属蝉虫在匣中同时振翅。
声音穿透木板,在死寂的村落里,听来竟如一场细密的铁雨。
村东头,盲童阿沙猛地从梦中惊醒,他没有被声音吵醒,而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震颤惊醒。
那震动并非来自地面,而是直接在他心口共鸣。
他摸索着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掌心下的沙盘不知何时,已自行浮现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迹——针走龙溪。
与此同时,十里外的回春堂,行医五十载的老医正被一阵钻心的腕痛折磨得辗转反侧。
突然,挂在墙上那套他发誓永不再用的银针“嗖”地飞出一根,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无误地刺入他左腕的“内关穴”寸许。
一股剧痛炸开,随即又被一股奇异的暖流抚平,血珠顺着针尾汩汩流出,那折磨了他半宿的旧疾竟奇迹般地痛减三分。
老医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满脸皆是不可思议的骇然。
相似的异象,在整片涪水流域的三十六村接连上演。
无数尘封已久的针匣开始发烫,一根根早已锈蚀的废针在匣中无风自动,如受感召的鱼群,针尖无一例外,尽数朝向那条贯穿了所有村落的母亲河——涪水。
阿沙循着那股心悸的震动,跌跌撞撞地来到村里的废料堆,从一堆破烂中刨出了那个嗡鸣不止的针匣。
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匣中那股躁动不安的意志。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针匣,那冰冷的铁器触及他胸口时,竟传来一阵暖意。
他学着老人们温养玉器的方法,将自己微弱的“心火”——一种与生俱来的感知力,缓缓渡入匣中。
刹那间,他“看”到了。
在黑暗的感知世界里,那数百根锈针不再是死物,它们每一根都搏动着微弱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竟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一种古老而纯粹的渴望,通过这搏动传递给他。
他鬼使神差地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挤在针匣的缝隙上。
血液渗入的瞬间,无数细若游丝的低语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寻主……续脉……补漏……”那声音古老、焦灼,充满了治愈的本能,却又带着一丝无助的迷茫。
阿沙浑身一颤,脱口而出:“它们……想治病,但找不到手。”
异象很快惊动了三十六村的掌权者,涪水医盟的代盟主,柳妻。
她是个行事果决的女人,不信鬼神,只信亲眼所见。
她立刻下令,连夜从各村收集了三百根发生异动的银针,将它们尽数置于一个巨大的铜笼之中,高高悬挂在议政堂的正中央。
当夜,议政堂灯火通明。
铜笼内的三百根银针比白日更加躁动,它们时而盘旋,时而穿梭,最终竟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排列组合,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繁复玄奥的星图。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当场失声惊呼:“是《针经》失传篇里的……九死还阳图!”
满堂哗然。
这幅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针阵图,据说能逆转生死,是医道至高无上的圣图,失传已有数百年。
柳妻面沉如水,眼中却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她冷声下令:“验道!”
三名医盟内最杰出的弟子被选中,依次持针靠近铜笼。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催动内息,如何引动气机,那针阵都毫无反应。
其中一人试图强行将一根针探入笼中,那根针竟瞬间变得坚硬如铁钉,任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寸进。
柳妻的脸色越发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