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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话埋土里,谁来听根?(1 / 2)

那股喧嚣并非来自人声,也非来自江涛,而是从地脉深处,从每一寸浸透了涪水湿气的泥土里,喷薄而出的无声呐喊。

盲童阿童的指尖死死抠着湿润的河滩,他那双看不见世界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地层,看见那地底深处,无数被压抑、被遗忘、被深埋的“心生”正在剧烈翻腾。

它们像挣扎的根须,彼此缠绕,拥挤着,却发不出一丝声响,只化作最原始的震动,冲击着地表的一切。

阿童循着那震动最密集之处,用他那双远比常人敏感的手,开始疯狂地挖掘。

冰冷的泥沙磨破了他的指甲,渗出的血丝混入土中,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有一个念头——把那个“东西”挖出来!

三尺之下,指尖触及一片坚硬而冰凉的陶器。

他小心翼翼地刨开四周的泥土,一个古朴的黑陶罐显露出来。

罐口用一块浸透了油脂的厚布紧紧塞着,仿佛封印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拔开塞子,一股陈腐而压抑的霉味扑面而来。

罐内没有金银,没有珠玉,只有一卷卷被细麻绳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足有上百张。

阿童解开一张,他虽不识字,却能通过触摸纸张上因书写而留下的凹痕,以及那附着其上的、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情绪烙印,感知到上面的内容。

“我的儿啊,你逃难去了何方?娘想你……”那是一种被岁月风干的思念,绝望而无力。

“那天,那个倒在路边的伤兵,我只要分他半个饼,他就能活……我后悔啊!”那是一种沉甸甸的悔恨,如巨石压心。

“凭什么邻居家能分到两斗米,我家只有一斗?我不服!我嫉妒!”那是一种尖锐的怨愤,像一根毒刺,深扎在心底。

这些纸条,没有被焚烧,却被埋得如此之深。

阿童抱着陶罐,跌跌撞撞地跑回村里,逢人便问。

一位正在搓草绳的老人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声音嘶哑:“娃啊,有些话,说出来比石头还沉,没人听,也没人想听。说给人听,是给人添堵;说给天听,天又太高。不如埋进这地里,至少图个心安。”

心安?

阿童抚摸着陶罐,只觉得这所谓的“心安”,不过是将一颗颗滚烫的心,强行按进了冰冷的泥土里。

与此同时,三十六村的“总理事”,柳青的妻子云娘,正在巡查她一手建立的“说话屋”。

这里本是她为了疏解战后百姓心中郁结而设,鼓励人们前来诉说苦闷。

她悄立窗外,看见一个妇人正对着屋内的“听者”涕泪横流,泣诉家中存粮见底,孩子饿得直哭。

“听者”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他频频点头,口中不住地安慰:“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然而,那“听者”一转身,脸上的悲悯便烟消云散。

他走出屋子,碰见相熟的村民,立刻满面红光地笑谈起自家今年的好收成,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哭诉,只是一阵拂过耳畔的风。

云娘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不动声色,暗中记了七天。

她发现,“说话”已经彻底沦为一种仪式,一种虚伪的表演。

诉说者只是在宣泄,倾听者只是在敷衍。

没有人,真正去承接另一颗心的重量。

“我们教会了所有人如何开口说话,却忘了教他们,如何用心去听!”当夜,云娘召集了议政堂的紧急会议,她的声音清冷而决绝,“倾听,才是治愈心病的第一味真药!它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重要!”

她提议,立刻在三十六村设立“守言人”一职。

每村一人,专职倾听。

他们不需劝解,不准记录,更不能外传。

当诉说者说完一切,他们只需回答一句——“我听见了。”

这个提议,在压抑的议政堂里,引起了剧烈的震动。

而另一边,盲童阿童抱着陶罐,来到了涪翁的渡口。

江风猎猎,吹得老人一身麻衣簌簌作响。

阿童将地底所闻,将陶罐中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位神秘的老人。

涪翁没有说话,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阿童,又“看”着他怀里的陶罐。

许久,他从船头拿起一只满是裂纹的破陶碗,递给阿童。

“把它埋回原处。”涪翁的声音,如同江底的磐石。

阿童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他将那只四面漏风的破碗,小心地埋在了挖出陶罐的那个坑里。

三日之后,涪翁让他再去听。

阿童将耳朵贴上那片湿润的沙滩,这一次,他惊骇地发现,那地底的震动变了!

原本陶罐里那些被压抑的“纸语”,那些无声的呐喊,此刻竟像是通过那只破碗,与整个涪水滩地底那沉闷如心跳的“郁闭脉”连接在了一起!

它们不再是杂乱的喧嚣,而是共振着,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压抑的节律。

阿童猛地想起了他自小烂熟于心的《针歌》!

他用手指在地上轻轻敲击,对照着那地底的节律。

没错!

这正是《针歌》总纲里所描述的,最凶险的“郁闭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