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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针落无声,谁在听?(1 / 2)

柳溪村的“哭声记事”如同一场燎原的野火,迅速席卷了周边的三十六村。

家家户户皆以哭为德,村村寨寨皆设“哭堂”“哀课”。

一时间,整个涪水两岸,哭声震天,仿佛要将天穹都哭出一道裂缝。

孩子们不再比谁的弹弓打得准,而是比谁能连续抽泣一个时辰;女人们不再聊家长里短,而是交流着如何哭得更真切、更持久。

功德榜上,用朱砂写的名字触目惊心,后面跟着的,是他们用眼泪换来的虚妄荣光。

然而,这喧嚣的盛景只维持了短短半月,便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女医堂的急报雪片般飞来:沙盘村、青石沟、白马渡……足足七个村落,竟再次出现了“静疫”的征兆!

村民们依旧在哭,脸上挂着悲痛的表情,嘴角咧到耳根,可眼眶里却干涸得挤不出一滴泪。

他们的笑容僵硬得如同木雕泥塑,哭声也变得单调而机械,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

医者切脉,只觉脉象浮乱如滚珠,神气却枯槁得宛如风中残烛。

是夜,涪水滩上,寒气砭骨。

盲童阿九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一动不动。

他的听觉早已超越常人,能捕捉到百里之内最细微的声响。

此刻,他听到的不再是此前那种死寂的心跳,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节律——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用木槌敲击一面绷得过紧的破鼓,每一声都精准无比,却毫无生命的弹性,僵硬得令人心头发寒。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喃喃自语:“不是病回来了……是‘治’病的人,把药当成了刑。”

山中,雾气缭绕。

程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涪翁常年垂钓的礁石三丈之外,他没有再靠近,仿佛那三丈的距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弯下腰,将一束枯草轻轻置于石缝之中。

那草茎被他用奇特的手法编成了一个“井”字,井口之内,夹着半片被水浸透的《心火录》残页。

墨迹早已晕开,唯有书页一角,一个龙飞凤舞的“执”字,依旧顽固地显露着轮廓。

涪翁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束枯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他们开始拜哭声如拜神了?”

程高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在山风中渐渐变淡,如同清晨的薄雾,了无痕迹地消散。

江风吹过,涪翁手中的钓竿猛地一甩,鱼线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无声地没入江心。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自语:“你走你的影路,我钓我的哑鱼——可这天下,真就没人听见,‘治’字也能杀人?”

三日后,盲童阿九独自跋涉二十里,来到了涪翁的草庐前。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只是在门前那片沾满露水的青石板上,端正地跪坐下来。

一日,两日,三日。

他不言不语,不动如山,仿佛要与这草庐融为一体。

第四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草庐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涪翁端着一盆洗脸水,看也不看门外,随手便要泼出。

然而,那水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竟堪堪停在了阿九的膝前,一滴都未曾沾湿他的衣衫。

阿九缓缓仰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瞳仿佛能映出涪翁冷硬的轮廓。

“他们都说您是‘针祖’,可我读过的《针歌》里,从没有一个‘祖’字。”他的声音清亮而平静,“现在,人人都想被您救,可没有一个人,想自己醒过来。”

涪翁拄着一根打磨得光滑的竹杖,冷笑道:“那你来做什么?求我再去扎一针,让他们哭得更响亮点?”

阿九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不,我求您……别扎。”

话音落下的瞬间,涪翁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陡然爆出一道精光。

他瞳孔微缩,手中的竹杖轻轻抬起,杖尖不偏不倚,点在了阿九的眉心。

那触感冰凉,却仿佛有一股热流,瞬间贯通了阿九的四肢百骸。

“好。”涪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你替我去看看——谁在装病?谁在借病?谁,又把那救命的‘心火’,当成了贡品在烧?”

涪翁终究还是亲自下山了。

他换上一身破旧的蓑衣,戴着一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沙盘村轮值的队伍里。

村中的景象让他心头愈发冰冷。

祠堂前立着一块巨大的“哭功榜”,上面用红漆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只要能当众哭满一个时辰,就能从村正手里换走半碗糙米。

而那些卧床不起的病患,若是哭不出声,或是哭得不够悲切,便会被家人邻里斥为“忘恩负义”,连基本的汤药都会被克扣。

他冷眼旁观了三日。

第三天夜里,他发现村西头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正借着月光,偷偷在墙角挖野菜根充饥。

可就是这个老妇,白日里在“哭堂”前,却是哭得最久、最撕心裂肺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