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赤针。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程高立刻从药囊里摸出细如牛毛的赤针,针身泛着暗红,是用朱砂淬过的。
涪翁捏住老人的指尖,十二井穴依次刺入——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每刺一针,老人的手指就颤一下,像枯枝抽了新芽。
呼——老人突然咳出口黑血,眼皮动了动。
涪翁又换了玄针,针尾系着的艾草团被火烤得冒烟,他在老人的气海、关元、命门连扎三针,针下有热流顺着经络游走,老人的胸膛终于开始起伏,虽然慢,却像春河开冻,有了活泛的声儿。
这......这是起死回生?不知谁喊了一句。
火场外围已经围了百姓,有人举着水桶,有人抱着被救的孩子,此刻全静了,连火舌舔房梁的劈啪声都显得轻了。
放肆!突然有人大喝。
穿玄色官服的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腰间挂着医衡会的铜牌,在火光里晃得人眼疼,私藏禁书,勾结逆党,本使要......
涪翁抬头,眼神像刀。
他摸出根青针,针身泛着幽蓝,是用青竹炭淬过的。练泉穴。他轻声说,指尖一弹,银针破空而出,正扎在那官员喉结下方。
官员的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只有嗬嗬的喘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
廉泉主舌本。涪翁拍了拍程高怀里的书,他要说私藏禁书,我便封他舌;他要说勾结逆党,我便封他喉。人群里有人笑出声,接着是一片嗡嗡的议论:原来医衡会的使者,舌头还没根针硬?早听说太医院的人只会扎贵人,扎不了百姓......
官员的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去拔脖子上的针,可刚碰到针尾就缩回手——青针带着他的体温,烫得像烧红的铁。
他指着涪翁比划,可谁都看得懂:作揖,磕头,双手合十。
火渐渐熄了。
涪翁站在废墟前,手里捏着那本《伤寒杂病论》,封皮边缘还在冒烟,可内页上的字却清晰得像新抄的。
程高和王二狗站在他身后,程高怀里抱着个陶瓮,里面是从药柜里抢出的半瓮朱砂;王二狗的鱼篓里塞着几卷没烧完的药方,沾着水,还滴着河泥。
医典可焚。涪翁的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青铜上,人心不可灭。
弟子愿与师父共守医道!程高和王二狗齐声喊,声音撞在焦黑的墙上,又弹回来,混着晨雾里的鸟鸣,像支没谱的曲子,却比任何琴瑟都响。
朝阳从山尖冒出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王二狗蹲下来拨弄余烬,突然喊:师父!
这炭灰里有字!
涪翁弯腰,用银针挑开块焦黑的竹片——上面隐约能看见针入三息四个字,是他昨夜抄《针经》时的笔迹。
火没烧完的,风会接着吹;风没吹走的,人会接着传。
他把竹片收进怀里,转身对程高说:去把药囊里的酒拿来。又对王二狗笑,你不是总说要往山坳坳里传医道?
明儿个,咱们就从这片废墟开始,重新抄书。
程高递过酒囊时,瞥见师父腰间的传承印,不知何时,印面又多了行字:薪火既燃,何惧长夜。
而在废墟深处,半块烧剩的檀木柜下,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笔写着,正随着晨风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