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尸检室时,小周已经把解剖记录册摊开,等着她签字。李娟走过去,拿起笔,笔尖悬在“胃内容物成分”那一行上方。纸上的横线很清晰,像是在等着她写下“氟西汀”三个字,可电话里的威胁还在耳边转,儿子放学时笑着喊“妈”的声音,爱人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突然都涌了上来。
笔落下,她先写了“阿普唑仑”“艾司唑仑”,然后顿了顿,把原本要写“氟西汀”的地方空了出来。小周看了她一眼,有点疑惑:“李姐,氟西汀呢?”
“哦,刚才检验科打电话来说,是样本污染了,再重新检测一次。”李娟的声音有点发飘,她不敢看小周的眼睛,只能低头假装整理检测单,“先把现有结果写上去,等复检出来再说。”
小周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转身去整理解剖工具了。李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草稿纸,飞快地写下“氟西汀,高浓度,非医嘱”,然后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白大褂内侧的口袋里——她不能写在报告里,但也不能真的忘了这个线索,她得留着,万一以后有机会,还能交出去。
她拿起笔,在解剖记录册上签了字。名字的笔画有点抖,和平时工整的字迹比,显得格外潦草。她合上记录册,走到解剖台边,看着苏明远的遗体,轻声说:“对不住。”
就在这时,尸检室的门被推开了。沈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苏明远的工作证:“李姐,尸检结果出来了吗?我们在查孤儿院的药的事,苏明远体内有没有……”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李娟的脸色不太对——她的眼睛有点红,手还在微微发抖,白大褂的口袋鼓鼓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沈砚皱了皱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有点累。”李娟赶紧转过身,把草稿纸往口袋深处塞了塞,然后拿起尸检报告递过去,“报告出来了,体内只有镇静剂,剂量很高,符合长期服用的特征,没有其他异常成分。”
沈砚接过报告,翻到“胃内容物成分”那一页。他记得早上检验科说会加急查所有成分,怎么只有镇静剂?他抬头看了看李娟,她的目光在躲闪,不敢和他对视。
“真的没有其他成分?”沈砚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比如抗抑郁药之类的,苏明远的焦虑会不会有其他诱因?”
李娟的心跳更快了,她捏了捏口袋里的草稿纸,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没有,复检过了,确实只有镇静剂。可能是他长期吃药,产生了幻觉,才会那么恐惧。”
沈砚盯着她看了几秒,没再追问。他拿着报告,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娟正靠在墙上,双手抱着胳膊,像是在给自己取暖。他心里有点疑惑,但没说什么,毕竟尸检是李娟的专业领域,他不该随便怀疑。
沈砚走后,尸检室里又安静下来。李娟拿出口袋里的草稿纸,展开又折上,反复好几次。最后,她把草稿纸放进自己的抽屉,锁上,钥匙塞进项链吊坠里——那是儿子送她的生日礼物,平时从不离身。
她走到窗边,看着沈砚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门口。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李娟知道,她今天瞒下的这个“药痕”,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沈砚会怎么看她?她这个当了二十年的法医,会不会成了案子的绊脚石?
她不敢想,只能拿起消毒喷壶,对着解剖台一遍遍地喷。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盖过了所有味道,却盖不住她心里的不安——那道被抹去的“药痕”,像一道疤,刻在了她的职业操守上,也刻在了这个案子的真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