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霍家老宅密室(2 / 2)

霍沉舟的脸色惨白如纸,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即使他并非第一次踏入此地,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卷的景象依旧带来强烈的冲击和源自血脉深处的寒意。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抱着苏念辞,脚步沉重地绕过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祭坛,走向石室更深处、光线更加幽暗的角落。

那里,靠着冰冷的石壁,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同样布满岁月痕迹的乌木书桌。桌上异常整洁,只有一盏造型古拙的青铜台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灯下,压着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早已磨损开裂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红丝绒衬里的乌木盒子。

霍沉舟小心翼翼地将依旧痛苦蜷缩、神志模糊的苏念辞安置在书桌旁一张同样冰冷坚硬的石椅上。她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双手死死捂着眼睛,深褐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石地板上。

霍沉舟的心如同被那滴落的深褐色液体灼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着这密室中冰冷刺骨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书桌前,目光沉重地落在那个打开的乌木盒子上。

盒子的红丝绒衬里上,静静地躺着一支……注射器。

一支极其古老、与现代医疗截然不同的注射器。针筒是某种暗黄色的、半透明的晶体材质,内壁刻着极其细微的螺旋纹路。针头粗长,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针筒内,已经提前灌注好了大约三分之一管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暗紫色液体!

那液体的颜色,那粘稠的质感,那若有若无散发出的、混合着草药与金属腥气的奇异味道——与苏念辞身上渗出的深褐色液体气味,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同源性!更与他幼年记忆里,那个被强行注射的紫色药液,一模一样!

“潘多拉”!

霍沉舟的瞳孔剧烈收缩!他认得这药剂!这是霍家传承下来的、据说能暂时压制“潘多拉”实验体基因崩溃症状的……抑制剂!也是饮鸩止渴的毒药!

他猛地看向旁边那本厚厚的皮质笔记本——那是他生母的日记!日记的封面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如同泪痕般的暗色印记。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念辞痛苦的呻吟如同最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神经。他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抓起了那支冰冷的、盛放着暗紫色液体的古老注射器!

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霍沉舟猛地转过身,面向瘫坐在石椅上、痛苦地捂着眼睛的苏念辞。他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挣扎、痛苦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他不再犹豫,左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扯开了自己深色衬衫的领口!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密室里格外刺耳。

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那数个新旧不一的针孔点,再次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肤因为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羞耻而绷紧,苍白的底色上,那些暗红色的点如同耻辱的烙印。

他右手紧握着那支冰冷的注射器,针尖对准了自己锁骨下方一处相对完好的皮肤。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眼神决绝而痛苦,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悲壮,就要狠狠刺下!

就在那冰冷的针尖即将刺破他苍白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石椅上,一直痛苦蜷缩、捂着眼睛的苏念辞,不知是因为那声布料撕裂的刺耳声响,还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被“潘多拉”同源药剂所刺激的感应……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捂着眼睛的双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掰开,无力地垂落下来!

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带着尚未散尽的痛苦血丝和深重的茫然,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望了过来!

她的视线,越过了昏暗的光线,越过了冰冷的空气,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霍沉舟撕开的衣襟下,那布满针孔、苍白紧绷的皮肤上!

落在了他手中那支针筒内暗紫色荧光诡异流淌的注射器上!

落在了他正要将那淬毒的针尖狠狠刺入自己身体的……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苏念辞眼中的痛苦茫然,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一种全新的、更加汹涌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极致的震惊!是无法置信的骇然!是亲眼目睹最残酷真相被赤裸裸撕开在眼前的……巨大冲击!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霍沉舟此刻狼狈、决绝、如同自我献祭般的姿态,倒映着那支即将刺入他身体的、盛放着恶魔之液的注射器。

霍沉舟的动作彻底僵住!他保持着即将刺入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针尖悬停在距离皮肤不到一厘米的空中,微微颤抖。他撞上苏念辞那双震惊到失语的眼睛,一股灭顶的、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和绝望,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精心构筑的所有堡垒,所有想要独自承受的黑暗,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冰冷的针尖悬停在苍白的皮肤之上,微微颤抖,折射着祭坛旁长明灯幽冷的光。霍沉舟维持着那个自我献祭般的姿态,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像。苏念辞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骇然、被欺骗的剧痛、以及一种洞穿一切后冰冷的审视——像无形的利刃,将他剥得体无完肤。

密室里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古老的石壁,冰冷的玻璃柜中悬浮的残骸,祭坛上诡异的符文,连同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草药与腐败混合的气息,都成了这场无声对峙的残酷布景。

霍沉舟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发出声音,哪怕是一个破碎的音节,来解释,来辩解,来乞求一丝理解。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苏念辞那双因震惊和剧痛而失焦、却又死死锁住他手中注射器的眼睛时,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深处,被那巨大的羞耻和绝望烧成了灰烬。

他猛地闭上了眼!浓密的眼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握着注射器的手,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那针尖,终究没有再刺下去。不是放弃,而是在这被彻底看穿的瞬间,连自我惩罚都成了一种……徒劳的表演。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硬物坠地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来自苏念辞身下冰冷的石椅旁。

霍沉舟猛地睁开眼,苏念辞也下意识地、艰难地转动眼珠,循声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就在苏念辞垂落的手边,冰冷粗糙的石地上,躺着一枚小小的、暗金色的金属物件。

那是一枚……造型极其古朴的钥匙。

钥匙的尾部,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雀——与密室入口巨门上那只金雀浮雕,一模一样!只是尺寸缩小了无数倍,却更加精致传神,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透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它是什么时候掉出来的?是从苏念辞被撕裂的衣袋里滑落?还是……在她刚才痛苦挣扎、捂着眼睛时,从她紧攥的手心跌落?

霍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中!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枚小小的金雀钥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密室墙壁还要惨白!一股比看到苏念辞异变、比被揭穿“潘多拉”痕迹更强烈的、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从地上的钥匙,转向书桌上那本静静躺着的、封皮磨损的皮质笔记本——他生母的日记!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几乎被他刻意遗忘的、母亲在疯狂与清醒边缘写下的血泪呓语,如同鬼魅般瞬间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

“……他拿走了!他拿走了‘金雀之心’!最后的钥匙!最后的希望!……沉舟……我的孩子……记住……只有‘金雀之心’……能打开……真正的‘巢穴’……找到……终止……钥匙……在……‘容器’……身上……”

母亲绝望的、用指甲甚至鲜血刻划下的凌乱字迹,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金雀之心!

真正的巢穴!

钥匙在“容器”身上!

霍沉舟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寸寸、沉重地移向瘫坐在石椅上、同样因这突发状况而陷入短暂茫然的苏念辞。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痛苦、挣扎或绝望。

那是一种全新的、更加令人心悸的情绪——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无法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恐怖的、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冰冷认知!

仿佛他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苏念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看待怪物般的恐怖眼神刺得浑身一颤。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甚至暂时压过了眼球的剧痛。她顺着他的目光,茫然地看向地上那枚小小的金雀钥匙,又抬头看向他手中那支依旧闪着不祥紫光的注射器,最后,落回他惨白如鬼、写满惊骇的脸上。

密室里,只有霍沉舟手中注射器内那粘稠的暗紫色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流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