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那贯穿耳膜的、宣告死亡的蜂鸣,像一把冰冷的钢锯,将苏念辞的神经一寸寸锯断。她僵在救护车逼仄的空间里,浑身血液瞬间冻成冰渣,又在下一秒被心脏泵出的滚烫岩浆灼烧殆尽。世界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监护仪屏幕上那条笔直、冷酷、延伸向永恒黑暗的直线,和她掌心下霍沉舟那只正飞速失去温度的手。
“霍先生!”随车医生厉声嘶吼,肾上腺素针剂被猛地扎进霍沉舟的颈侧静脉,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护士扑上去进行胸外按压,每一次按压都让霍沉舟失去意识的身体剧烈地弹起、落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除颤仪!200焦耳!clear!”金属电极板重重按上霍沉舟赤裸的胸膛。电流的嗡鸣伴随着他整个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无力地摔回担架床。屏幕上的直线纹丝不动。
“再来!300焦耳!clear!”第二次电击。苏念辞的心脏被那嗡鸣狠狠攥住,每一次电击都像劈在她自己身上。她死死盯着那条线,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祈求,绝望,一种灭顶的黑暗吞噬着她。
“滴…滴…滴…” 微弱的、不规则的机械音,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那条死亡直线终于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挣扎出一个小小的、代表着生命的波峰!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确实跳动着!
“窦性心律恢复!快!加压输血!通知手术室准备!快!”医生额头青筋暴起,汗珠滚落,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苏念辞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软软地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大口喘息,冰冷的泪水混合着血污,无声地汹涌而下。刚才那一瞬间的窒息感仍未退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提醒她还活着,而他,也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霍沉舟冰冷的指尖,仿佛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易碎梦境。他的脉搏依旧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从死神指缝里艰难挤出来的奇迹。
“沉舟……”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将额头抵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洇湿了他沾染血污的皮肤,“撑住…求你…” 巨大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脆弱交织,几乎将她撕裂。
救护车呼啸着冲进市中心医院急诊通道。刺眼的无影灯下,霍沉舟被飞速推往手术室。苏念辞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高跟鞋敲击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手术室大门在她面前“嘭”地一声关上,亮起刺目的红灯。那扇门,隔绝了生死。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蜷缩在角落的地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却依然无法抑制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冷。脸上干涸的血污黏腻紧绷,混合着泪水,狼狈不堪。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令人窒息。刚才在爆炸现场强撑出的所有冷静和狠厉,在死神擦肩而过的巨大冲击下,彻底土崩瓦解。她像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孩子,只剩下无助的颤抖。
“苏小姐!”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霍沉舟的特助秦风一脸煞白地冲到她面前,声音急促,“霍先生情况如何?”
苏念辞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在…在抢救…贯穿伤…失血过多…心跳停过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秦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难看。他蹲下身,将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塞到苏念染冰冷的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还有更糟的!警局那边…林兆远…刚刚被保释了!”
“什么?!” 苏念辞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怒火点燃,几乎要喷出火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在爆炸发生不到一小时!林家动用了一切关系!他们请来了国内最顶尖的刑辩律师团,以林兆远‘突发性严重阿尔茨海默症’,‘丧失基本行为能力’,‘需要紧急入院治疗’为由,申请了取保候审!警方…居然批准了!” 秦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证据!实验室爆炸现场初步报告显示多处人为破坏痕迹!指向性非常明确!可他们…他们竟然让他就这样走了!”
阿尔茨海默症?丧失行为能力?苏念辞捏着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保释文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惨白一片。文件上,林兆远那张看似儒雅的照片带着虚伪的笑意,像是在对她进行最恶毒的嘲讽。几个小时前,这个“丧失行为能力”的老人,还在遥控一场差点将她和霍沉舟炸成齑粉的灭口行动!她的胸腔剧烈起伏,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恨意如同岩浆,瞬间烧干了所有的脆弱和眼泪。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拉开。一个护士冲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家属!病人家属在吗?霍沉舟家属!”
苏念辞几乎是弹跳起来,心脏再次被揪紧:“我在!他怎么了?”
“病人突发心源性休克!血压持续下降!需要紧急开胸探查止血!二次开胸风险极高,这是病危通知书!请签字!” 护士语速飞快,将一张薄纸递到苏念辞面前,上面“病危”两个黑体大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眼里。
二次开胸…病危…
苏念辞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秦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铁锈味。她没有丝毫犹豫,沾着血污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在那张象征着死神邀请函的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用生命刻下烙印。
“救他!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玉石俱焚的决绝。护士接过通知书,迅速转身消失在门后。
手术室的灯光依旧刺目地亮着,像一个沉默而残酷的审判者。苏念辞转过身,背对着那扇生死之门。脸上所有的悲恸、脆弱、恐惧,在转身的刹那,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狠戾彻底覆盖。她抬起手,用沾满霍沉舟和自己鲜血的衣袖,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污迹。动作粗粝,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血污在脸上晕开,非但没有擦净,反而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
“秦风,” 她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的寒风,淬着剧毒,“召集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媒体资源。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