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旁边的护士长立刻俯下身,仔细看去,那处有几个小字:“金陵梓行”。
“您是指这里吗?‘金陵梓行’?”护士长确认道。
赵致远的食指,用力地在空气中点了一下。
护士长连忙在空白卡片上记下:“疑似明清时期金陵刻本”。
接着,赵致远的目光又艰难地移向书页的内容,在几处记载物产和官制的地方略有停留。他的手指也随之移动,虽然无法精确指向具体文字,但大致方位明确。
护士长根据他目光和手指的示意,在卡片上补充:“内容涉物产、职官,属方志类。”
完成这一册的“判断”,赵致远仿佛虚脱一般,头重重地靠回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已经浸湿了鬓角的头发。这个过程,对他残损的神经和孱弱的体力而言,不亚于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曾经布满迷雾的眸子里,竟然清晰地闪过了一丝……满足?甚至是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慰。
他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他还有用。即使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卑微的、需要借助他人之手的方式,他依然能够触碰知识,能够运用他脑海中尚未完全湮灭的学识,为这个新生的社会贡献一份力量。这,就是他新的战场。没有硝烟,没有电波,只有故纸堆和无声的交流,但同样需要意志,需要智慧,需要耗尽心血。
王科长在得知第一次尝试的“成果”后,激动不已。他带来的那些杂乱无章的古籍,在赵致远那看似微弱、实则精准的“指引”下,开始逐渐显露出脉络。这不仅仅是整理了书籍,更是唤醒了一个卓越的大脑,点燃了一簇在灰烬中顽强复燃的思想火种。
江静云在下一次探望时,听护士长说起这件事,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轻轻握了握赵致远那只疲惫不堪、却刚刚完成了一次“远征”的手。
“真好,致远。”她轻声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找到了你的路。”
一个在档案馆守护凝固的历史,一个在病榻上激活尘封的智慧。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在和平的年代里,延续着那场未曾结束的“战斗”。
而在这座城市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关于另一段需要被清算的过往,关于那个代号“影子”、双手沾满同志鲜血的叛徒,正义的审判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历史的账本,终将一页页翻清,无论是功勋,还是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