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名字被念出,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江静云的心上。那些早已刻入骨髓的音容笑貌,伴随着这些冰冷而庄严的文字,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她的眼眶发热,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最后,副主任提高了音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据此,组织决定:追认陆明远、雷万山、白曼琳、‘寒露’、叶莲舟同志为革命烈士!为江静云同志、赵致远同志、吴忠友同志记特等功,授予‘模范情报工作者’荣誉称号!此前流传的一切关于陆明远等同志的不实之词,均属敌特分子恶意污蔑,现予以彻底推翻,以正视听!他们的英雄事迹与崇高精神,将永载史册,激励后人!”
“现在,请烈士家属及荣誉获得者代表,上台接受证书!”
礼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持续不断的掌声。这掌声,是告慰,是敬意,也是迟来的正义。
江静云在一片模糊的泪眼中站起身,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走向主席台。她代表的是“长安小组”所有的幸存者,代表的是那些无法亲自前来领取这份沉甸甸“证言”的英灵。
军管会主任亲自将五份裱糊在硬纸板上的、印着鲜红国徽和“革命烈士证明书”字样的证书,以及三份同样庄重的“特等功荣誉证书”,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中。证书是崭新的,墨迹犹香,上面清晰地写着每一位同志的名字和简要事迹。
江静云双手接过,感觉那薄薄的几张纸,却重得几乎让她无法承受。她对着主席台和台下的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掌声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仪式结束后,江静云没有多做停留,她抱着那八份证书,像是抱着战友们失而复得的灵魂,也怀着对赵致远、吴忠友康复的期待,匆匆离开了礼堂。她没有回档案馆,而是径直去了市立医院康复病区。
赵致远的病房里,午后的阳光正好。他依旧安静地躺着,目光茫然。护士刚给他喂过药。
江静云走到床边,将其中一份“特等功荣誉证书”轻轻放在他的枕边,让那鲜红的国徽和他的名字,正好落入他视线可及的范围。
“致远,”她俯下身,声音轻柔却清晰,“你看,组织给我们发证书了。你是‘模范情报工作者’,老雷、曼琳、掌柜的,还有‘寒露’、莲舟,他们都是烈士。以前那些脏水,都被洗干净了。我们……清白了。”
她说着,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滴在证书光洁的表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赵致远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但江静云却敏锐地注意到,当她说出“清白”两个字时,他那搭在被子外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一下。仅仅是一下。
但对于江静云而言,这已足够。他听到了。他懂了。
她坐在床边,默默流着泪,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这份如山铁证,终于来了。它洗刷了污名,告慰了亡灵,也为生者指明了前路。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将与这些证书所代表的历史和记忆,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外面的世界或许有更广阔的天地,更重要的岗位在召唤,但她的根,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这片用战友鲜血浇灌过的、需要默默守护的精神土壤之中。
清白已证,夙愿已了。剩下的,便是用余生,去履行这份“证言”背后,那份无声却重于泰山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