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万人的广场,此刻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松柏发出的低沉呜咽,仿佛天地也在为英灵哀悼。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覆盖着党旗的棺椁上,那红色,愈发显得鲜艳、夺目,如同烈士们未曾冷却的热血。
江静云站在人群的前列,身穿黑色制服,臂戴黑纱。她望着那三副棺椁,尤其是陆明远的那一副,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紧紧地咬着下唇,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她想起了陆明远最后的托付,想起了那沉甸甸的密档,想起了魁星阁分别时他那决绝而孤独的背影。掌柜的,你看到了吗?组织为你正名了,同志们都在这里,送你们最后一程……
在广场的侧后方,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由一名护士推着的消瘦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是赵致远。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昏迷和数次危险的抢救后,他竟奇迹般地保留了一丝微弱的生命迹象,并于数日前恢复了极其浅表的意识。但他的大脑受损严重,目光呆滞,无法言语,半边身体瘫痪,往日那个风度翩翩、睿智敏锐的“琴师”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需要依靠轮椅和他人照料才能存活的躯壳。
他被特许参加今天的公祭。护士将他推到了一个能够看清全场,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的位置。他歪着头,浑浊无神的目光,似乎努力地想要聚焦在那三副棺椁上,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人知道,他那受损严重的大脑,是否还能理解眼前这场为他战友举行的葬礼,是否还能记得那些共同战斗的岁月,是否还能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悲痛与仇恨。
或许,那微微颤动的嘴唇,那努力聚焦的目光,便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无声的告别。
哀乐低回,婉转悲怆。
覆盖着党旗的棺椁,在八名仪仗队员庄严的肩扛下,缓缓抬起,走向那片新挖好的、并排而列的墓穴。
当棺椁缓缓沉入黄土,当一锹锹带着青草香的泥土覆盖上去,当五座崭新的、刻着鲜红五角星和英雄姓名的墓碑巍然立起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与崇高感,在每一个人心中升腾。
他们失去了血肉之躯,但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精神,已深深地镌刻进了这座古城的记忆,融入了新中国的基石之中。
丰碑,无需金石铸就,亦能万古长存。
葬礼结束,人群开始默默散去。江静云最后看了一眼那五座新立的墓碑,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转过身,目光不经意间,与远处轮椅上赵致远那呆滞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无声的交汇。
悲伤,尚未平息。但生活,还要继续。战斗,以另一种形式,远未结束。幸存的他们,需要承载着逝者的遗志,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