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的军工坊里,硝烟还没散尽,刺鼻的硫磺味混着铁屑的气息,在晨光里弥漫。铁匠们围着新铸的火炮,脸上的烟灰被汗水冲成一道道黑痕,眼里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再来一发!”总工匠老孙扯着嗓子喊,声音盖过了风箱的“呼嗒”声。两个后生扛着圆炮弹跑过来,炮弹表面刻着细密的螺旋纹,与炮膛里的膛线严丝合缝。他们将炮弹塞进炮尾的后膛,“咔嗒”一声扣上闭锁栓,动作比装前装炮快了三倍。
“瞄准三里外的靶船!”老孙举起红旗,对着了望塔挥了挥。塔上的旗手立刻回了信号——靶船的白帆在海河上飘着,像片孤零零的云。
炮手深吸一口气,拉动引信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炮口喷出橘红色的火舌,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弧线。三里外的靶船应声炸开,木屑混着帆布碎片腾空而起,溅起的水花比桅杆还高。
“中了!正中船身!”人群里爆发出欢呼。老孙抹了把脸,黑黢黢的手上沾着油污,却笑得露出白牙。这门后装线膛炮,他们熬了七个月才成,光是琢磨膛线的缠度,就报废了十二根炮管。
正热闹时,坊外传来马蹄声。郑和带着亲兵走了进来,身上的铠甲还沾着露水——他刚从京城赶来,听说新炮试射,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孙师傅,让老夫开开眼。”郑和拍着老孙的肩膀,目光落在那门黑沉沉的火炮上。炮身比前装炮短了半截,炮尾却多了个黄铜闭锁栓,像只收紧的拳头。
“大人您看,”老孙指着炮膛,“这膛线是左旋的,一圈半缠度,炮弹转着出去,稳得很!以前的前装炮,炮弹跟醉汉似的晃,三里外就没准头了,这新炮,五里外还能打穿三层木板!”
他让人搬来前装炮的炮弹和新炮的炮弹对比:前装炮弹是光溜溜的铁球,新炮弹却像个带棱的陀螺,表面的螺旋纹与膛线严丝合缝。“就像拧螺丝,”老孙比划着,“炮弹转着出膛,空气阻力小,劲儿还大!”
郑和让人测了射程。前装炮打三里就开始飘,新炮却能稳稳落在四里半外的靶标上,偏差不过丈许。“装弹速度呢?”他问。
老孙让人演示:前装炮要从炮口塞炮弹、捣实火药、装引信,最快也得半盏茶功夫;新炮从后膛装弹,闭锁、装引信,两息就完。“您瞧,”老孙笑得得意,“遇上敌船,咱一分钟能打三发,他们前装炮顶多打一发!”
试射第二轮,目标是艘报废的旧战船。新炮连发三弹,第一发打断桅杆,第二发击穿货舱,第三发直接炸穿船底,没半个时辰,那船就歪歪扭扭沉了下去。亲兵们看得咋舌,有个老兵嘀咕:“这要是去年打葡萄牙人,有这炮,他们连逃都逃不掉!”
郑和抚着炮身,指尖划过冰冷的膛线,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马六甲,葡萄牙舰队的前装炮虽然射程近,却比当时的土炮厉害,逼得“云鲸号”只能靠撞船取胜。“这炮,能批量造吗?”他问。
“能!”老孙拍胸脯,“膛线用新制的镗床车,闭锁栓是模子铸的,只要材料够,一个月能造五门!”他指着旁边的半成品,“这是给南洋军港赶制的,已经有十门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