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这可是宝贝!”他指挥着伙计们往织坊抬,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等装好了,你们就等着歇着吧——机器转起来,你们只需要接线头!”
工人们半信半疑,跟着往回走。路过王铁山的铁器铺时,只见门口堆着些奇形怪状的铁零件,王铁山正蹲在地上,拿着图纸比划,旁边还站着个留着大胡子的洋人,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王老板,你这是弄啥呢?”张万和喊了一嗓子。
王铁山抬头,脸上沾着油污:“我照着洋图纸,造蒸汽锻铁炉呢!官府说了,造出来就奖五十两,够我添十把新锤子了!”
张万和笑着摇摇头,心里却盘算得更精了。他这织坊要是用上蒸汽织布机,不出半年就能把买机器的钱赚回来,到时候再扩到两百人,免役三年省下的税银,足够再开一家分坊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几天就传遍了江南。杭州的丝绸商开始争着订蒸汽缫丝机,宁波的船主们凑钱请洋人设计蒸汽轮船,就连常州的面粉坊老板,也托人打听能不能造“自己转的磨盘”。
上海的洋行里,买办们忙得脚不沾地。英国商人詹姆士站在窗前,看着码头边排队提货的中国商人,端着咖啡的手微微发抖。他来中国五年,从没见过这般景象——那些向来守旧的作坊主,如今像疯了一样抢购机器,订单堆满了他的办公桌,连带着从曼彻斯特运来的蒸汽机,价格都涨了三成。
“这‘重商令’,真是不可思议。”詹姆士对身边的翻译说,“他们好像突然明白了,机器比人更值钱。”
翻译笑了笑:“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位新皇上,早年在江南微服私访时,就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詹姆士望着远处林立的烟囱——那是新建的钢铁厂,浓烟滚滚,在雨后天晴的蓝天下格外显眼。他忽然觉得,这片古老的土地,好像正在发出新的声响,像蒸汽锅炉里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地,憋着股要冲天的劲儿。
苏州的张记织坊里,第一台蒸汽织布机终于安装好了。张万和亲自往锅炉里添了煤,洋技师扳动阀门,只听“嘶——”的一声,白色的蒸汽喷涌而出,带动着黄铜齿轮缓缓转动,织梭在经纬间飞快地穿梭,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织工们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梭子都忘了抛。
“看!”张万和指着飞快织出的绸缎,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就是机器!一个顶十个!”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绸缎光滑的表面上,泛着七彩的光。账房先生匆匆跑进来,手里捏着张新的雇工名单:“东家!新招的二十个工人都到了!现在正好一百零三人!”
张万和大手一挥:“好!告诉他们,从今天起,工钱涨一成!”
织工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浪差点掀翻屋顶。蒸汽织布机的轰鸣声里,夹杂着人们的笑闹,与远处钢铁厂的锻打声、码头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江南三月里最鲜活的调子。
张万和站在织机旁,看着蒸汽氤氲中渐渐成形的绸缎,忽然想起告示上的话。他不知道这“重商令”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机器会不会有坏的一天,但此刻,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变。
就像这窗外的雨停了,阳光出来了,路,好像一下子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