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土司猛地转身,看见个戴眼镜的中原人蹲在地里,手里的铁犁正切开块石头地,犁尖过处,土块散得很细。“这破地种啥死啥,你犁得再细有啥用?”他吼道。
农技官推了推眼镜,从背篓里抓出把玉米粒,黄澄澄的,比部落里的饱满一圈。“这是北境的改良种,耐贫瘠,石头地也能长。”他把种子撒进犁沟,“三个月后你来看看。”
韦土司嗤笑一声,没当回事。可三个月后,他真的被拽到了试验田边——原本只能长杂草的石头地,现在立着齐腰高的玉米,穗子沉甸甸的,剥开时玉米粒像串金珠子。
“这……”他蹲下去,摸了摸玉米杆,硬得能当柴烧。
“用的是你们矿里的铜炼的新犁,深耕能到三尺,石头都能翻上来。”农技官摘了个玉米递给他,“磨成面,能抵半年粮。”
韦土司啃了口生玉米,甜汁溅在胡子上。他想起今早火塘边,小儿子阿木缠着说要去建安书院,说那里能学怎么让玉米长得更好。
“那啥,”他突然拽住农技官的袖子,“书院的先生……能来寨里不?我把最肥的矿脉让出去,换三个先生,行不?”
***秋分时,西南的铁路通到了孟土司府外。第一列火车鸣笛时,吊脚楼里的铜铃都在震。孟土司看着十台织布机在寨子里转起来,织出的布装上火车,换回来的步枪闪着蓝光,黑彝部落最近老实得很。
韦土司则在火车上塞了满满两车玉米,要运去建安书院给阿木当学费。他站在月台上,看着铁轨像银线穿进云雾里,突然懂了阿木课本上的话:“路通了,就不是外人了。”
曹林坐在火车办公室里,翻着改土归流的名册。孟土司的名字旁写着“献矿脉五处,换织布机十台”,韦土司那页记着“献主矿脉,求农技官三名”。他拿起朱笔,在扉页写下:“以利合之,以心守之。”
车窗外,织布机的嗡鸣、玉米地的飒响、铁轨的震颤混在一起,像首新的歌谣。雾散了些,露出远处的铜矿洞口,现在插着朝廷的旗,矿工们戴着安全帽,不再像以前那样光着膀子用手刨了。
阿依抱着新织的布跑过月台,布上的凤凰图腾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她要去给建安书院的姐妹们寄样品,包裹里还塞了包韦土司种的玉米。
铁路尽头的雾,正一点点被阳光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