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核对后,高声道:“正确!”
孙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他爹总骂他“不学无术,只会抡锤子”,没想到今天竟靠算木炭账出了头。
第二科考工程,题目更实在:“聚宝市东边有片坡地,浇水不便,如何引水?画张图纸来。”
这下轮到老农和工匠们露脸了。一个叫老栓的老农,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画起来:“从清溪河挖条主渠,到坡顶再分三条支渠,渠底铺石板防漏,拐角处设闸板,想浇哪块地就开哪闸。”他还特意画了个带凹槽的木轮:“这里安个水车,不用人挑,水能自己往上跑。”
民政司的刘先生凑过去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老栓画的水车,比工匠们设计的多了个“回流槽”,能省一半力气。“这图纸,比司里的先生画得还精巧!”
周先生在一旁看着,见老农的图纸上连“水流落差”“渠宽深浅”都标得清清楚楚,而几个读书人画的“曲水流觞图”(文人雅趣,毫无实用)被扔在一边,不由得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
第三科考军事,用的是沙盘——按云州府地形堆的小山坡,插着小木人当士兵,要求推演“如何守住隘口,抵挡五百敌军”。
一个断云卫的小兵挤上前,拿起小木人摆弄起来:“隘口左侧有片密林,藏二十个枪手;右侧陡坡,滚石头砸;正面留一百人,等敌军靠近了扔手雷,再骑兵冲锋……”他说得头头是道,连哪里设了望哨、哪里藏预备队都想到了。
军政司的赵虎看得直点头,拍着小兵的肩膀:“你小子,平时操练蔫了吧唧的,没想到肚子里有货!”
考试结果出来时,连曹林都有些意外:录取的二十人里,只有三个是读书人(还都是懂算术、会记账的),其余十七个全是工匠、老农、士兵,甚至还有个开杂货铺的掌柜(算账极快,被商政司看中)。
孙二被军政司录用,管军械库的物料账,第一天就发现库里的硫磺登记错了数目,帮着挽回了损失;老栓成了民政司的水利顾问,带着工匠们改造水车,让灌溉效率提高了一倍;那个断云卫小兵被调到参谋部,跟着赵虎研究阵法,据说最近想出了个“梯次狙击”的法子,能省一半子弹。
周先生连着三天都来考场转悠,看着被录取的人拿着俸禄单去领银子,看着他们在三司里干得热火朝天——老农指导修渠,工匠清点军械,小兵沙盘推演,个个脸上都带着劲。
这天,他看到孙二拿着算盘,在军械库核账,十座熔炉的木炭、硫磺、铁矿消耗算得分毫不差,连哪座炉省料、哪座炉费料都标得明明白白。周先生忽然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喃喃道:“不重文章重实用……这断云寨,果然不同。”
他想起在朝廷时,户部的账册被官员们写得天花乱坠,却连各地的实际税银都算不清;河工的图纸画得精美,却挡不住一场洪水。而断云寨的考场里,没有“之乎者也”,只有“几斤几两”“渠深几尺”“兵摆几行”,可偏偏就是这些实在玩意儿,让一切都运转得顺顺当当。
夕阳下,考场的木桌还没撤,几个没考上的人正围着老栓请教水车画法,孙二在教小兵们打算盘,热闹得像个市集。曹林走过来,拍了拍周先生的肩膀:“周先生要是有兴趣,也能来考考——比如算算江南丝绸运到北境的成本?”
周先生愣了愣,随即笑了:“老夫……倒真想试试。”
他转身往住处走,脚步比来时轻快。或许,这断云寨的取士之道,虽不合圣贤书里的规矩,却合着实实在在的“过日子”的理。
而那场不考八股的考试,像颗石子,在聚宝市的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琢磨“实用本事”——老农研究新农具,工匠改良织布机,连杂货铺的伙计都在偷偷练算盘。
毕竟,在这里,能让日子过好的本事,比任何文章都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