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在两个精悍轿夫的抬扶下,停在距离栈桥入口尚有半里多远的偏僻小路上。
身着寻常富家员外绸缎便服、却难掩一脸焦躁阴鸷的李达开,从轿中弯腰走出。
他身后,两名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的心腹衙役,一左一右,死死押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武松!
此时的武松,状态触目惊心。
原本健硕的身躯被折磨得脱了形,破烂的囚衣几乎被暗红发黑的血污浸透,板结成一幅坚硬的、散发着血腥和腐臭气息的壳子。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交错、皮肉翻卷的鞭痕和焦黑模糊的烙铁印记。
他的一条腿显然受过重创,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无力地拖在地上,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肌肉剧烈的痉挛和骨骼摩擦的轻微异响,全凭一股铁打的不屈意志在强撑着不肯倒下。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在散乱污浊的发丝间,偶尔射出如同困兽般的桀骜寒光。
李达开等人步行了半里路,终于看到了那芦苇荡中的栈桥入口
“大人,到了。”
一名衙役压低声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警惕如猎犬般扫视着四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潜藏无限杀机的芦苇荡。
李达开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视着前方那片约定的开阔地,心脏因期待和恐惧而疯狂跳动。
按照那该死的约定,对方此刻应该押着他视若性命的独子李拱璧,在此现身!
然而,眼前除了被夕阳染得如同血泊般的湖面、风中呜咽摇曳的芦苇、以及那轮正缓缓沉入落日,空无一人!死寂得令人心慌意乱!
“人呢?!!”
李达开的心猛地向无底深渊沉去,一股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带着毒刺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难道对方识破了埋伏?还是…拱璧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咆哮之际,旁边那名眼尖的衙役突然指着开阔地中央一块半埋在土里、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头,低呼道。
“大人!快看!那石头上…有东西!”
只见那粗糙的石面上,竟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温润剔透,在夕阳残照下流转着柔和却刺目的光泽。
玉佩之下,明显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快!快给我拿过来!!”
李达开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急切。
那衙役不敢怠慢,他极其谨慎地扫视着地面和四周的芦苇,确认绝无陷阱机关后,才一个箭步蹿上前,一把抄起玉佩与纸条,又迅速退回,恭敬地呈给已方寸大乱的县令。
李达开甫一接触那枚玉佩,瞳孔便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玉佩的独特样式、上乘的羊脂白玉质地、以及边缘那一道他亲自看着玉匠打磨出的细微云纹…
他再熟悉不过——这正是他儿子李拱璧从不离身、珍爱异常的那枚贴身玉佩!
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
在那玉佩边缘,赫然沾着一点已经干涸凝固、呈现出暗红发黑颜色的——血迹!
李达开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几乎是粗暴地、撕扯着展开那张薄薄的纸条。
上面是几行用炭笔写就、字迹飘逸却透着一股冰冷戏谑意味的简短留言:
李县令台鉴:
栈桥风大,水鸟惊惶,恐非祥瑞,更恐惊扰令郎贵体。
特移步至湖东柳林渡口相候,酉时五刻,恭迎大驾。
另:令郎目前安好,然思父心切,泪尽泣血,望大人速至,勿再延宕。
知名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