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山门前的广场上,人声鼎沸。大离王朝乃至周边诸国适龄的少年少女汇聚于此,怀揣着对仙途的憧憬或改变命运的渴望,等待着命运的筛选。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与汗水的气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仙家福地的清冽灵气。
陈昀站在杂役队伍中,身形略显单薄,却站得笔直。
他一手紧紧牵着年幼的弟弟墨琼,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在怀中那块温润的硬物上。
墨琼身边,蹲伏着一条体型健硕、毛色油亮的黑色狼犬,它眼神灵动,带着远超寻常犬类的机警,正是陈昀的伙伴——啸天。
啸天的存在引起了一些侧目,但在这鱼龙混杂的场合,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轮到陈昀了。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墨琼的手,上前一步,将怀中那枚通体莹白、触手生温的玉牌,恭敬地递向负责查验的流云宗弟子。
那弟子身着青灰色制式道袍,神情淡漠,显然已验看过无数凡人的信物。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玉牌,指尖随意拂过玉牌表面镌刻的云纹。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弟子淡漠的神情骤然凝固。他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原本随意搭在玉牌上的手指瞬间绷紧。
他难以置信地将玉牌凑到眼前,反复摩挲着那独特的云纹印记,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长老玉令?!”他失声低呼,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中轰鸣。
五十年一次的杂役招收,偶尔也有弟子家属持信物前来,但长老亲赐的玉牌?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哪个不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修为通天,早已斩断了尘缘,凡间血脉怕是早已凋零殆尽。
“清风长老的后人?!”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射向陈昀,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一直负手而立、神态倨傲地监督着整个流程的外门弟子首领——一位身着银边青袍、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闻言也是一震。
他身形如电,瞬间便掠至近前,一把从查验弟子手中夺过玉牌,凝神细看。
玉牌入手温润,其上流淌的灵韵与那独一无二的“风”形云纹印记,如同烙印般清晰。
“果真是清风长老的玉令!”青年男子眼中精光爆射,脸上的倨傲瞬间被一种混合着震惊与审慎的复杂神情取代。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昀,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客气:“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与清风长老是何渊源?”
青云峰李清风长老!
流云宗内谁人不知?雷霆命相,一手雷法震慑四方,修为深不可测,更执掌宗门刑罚之权柄,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
若能与他攀上关系,哪怕只是沾上一点边,在宗门内的境遇都将截然不同!
青年男子心中念头飞转。
陈昀感受到对方目光中蕴含的压力,微微垂首,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历经世事的沉稳:“回禀上仙,在下陈昀。此玉牌乃祖上所传,年代久远,家中只知是很久以前曾有先祖得道成仙,留下此物,言明凭此可入仙门。至于具体是哪位先祖,因族谱散轶,已无从考证。”
“你姓陈?”青年男子眉头微蹙,这姓氏似乎与“李清风”并不相符。
“正是。”陈昀坦然道,“此物由祖母临终前所赐,言道可作仙门信物。祖母并非大离人士,乃是远嫁而来。”
“那你祖母贵姓?”男子追问,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祖母姓李。”
“李!”男子眼中恍然之色一闪而过,心中暗道:是了!李清风长老修道千载,从未听闻有道侣,亦无直系子嗣。
想必是凡间血脉传承中某一代只有女子,故而随了夫姓陈。
眼前这少年,应是李长老在凡俗界不知多少代后的旁支后裔了。
念及此,男子脸上浮起温和的笑容,语气更加和煦:“陈昀,你且随我一同入宗吧。”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顺水人情。
一个凡间后裔,又只是安置在山脚杂役处,带上也无伤大雅,事后只需向宗门报备一声即可。
若能因此博得李长老一丝好感,对他这毫无背景的外门弟子而言,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昀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声音带着哽咽,深深一揖到底:“多谢上仙大恩!只是……”他抬起头,眼中含泪,满是恳求,“只是家道早已中落,父母双亡,如今唯余幼弟墨琼与我相依为命。恳请上仙慈悲,允我带上幼弟!陈昀实在……实在无法抛下他孤身一人啊!”
他指向不远处牵着啸天、一脸惶恐不安的墨琼。
男子目光扫过瘦小的墨琼和那只眼神灵动的黑犬,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带一个小孩已是破例,再加一条狗……但他转念想到李清风长老的分量,以及陈昀作为其唯一已知凡间血脉的特殊性,那点犹豫瞬间消散。
“罢了!”男子挥袖,显出几分豪气,“按常理确是不合规矩。不过你既是清风长老后人,又只在山下安置,带个幼弟也无妨。此事我会亲自禀明宗门!”他心中盘算已定,语气斩钉截铁。
陈昀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赶忙将墨琼和啸天唤至身边。
男子再次打量了啸天一眼,感受到它身上隐隐的灵性波动,确认并非寻常野兽,也非妖物,便不再多言,默许了它的跟随。
杂役招收很快落下帷幕。
此次成果颇丰,不仅收了一名外门弟子苗子,两名记名弟子,更有上百杂役。
而最大的意外之喜,便是这位手持长老玉令的陈昀。男子作为此行首领,心情格外舒畅。
“启程,回宗!”他朗声下令,声音带着法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随着他袍袖一挥,广场上被选中的百余人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全身,脚下坚实的地面瞬间消失。
下一刻,众人已置身于一艘巨大的飞舟甲板之上。
这飞舟通体由某种泛着青玉光泽的灵木打造,流线型的船身刻满玄奥符文,船首如鹰隼,散发着磅礴的灵力波动。
甲板宽阔平整,足以容纳数百人。
云雾在船舷两侧飞速掠过,下方山河大地急速缩小,令人目眩神驰。
“都坐好了,两个时辰即可抵达宗门。届时自有人安排你们。”男子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位新入门的师弟,随我们入舱。”
他指的是那一名外门弟子和两名记名弟子。
三人脸上带着兴奋与忐忑,跟着几位流云宗弟子走进了飞舟中部那座雕梁画栋的舱楼。
余下的百余名杂役,则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初次御空飞行带来的震撼与新奇,让这些来自凡俗的少年男女们瞪大了眼睛,低声惊呼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云海与脚下缩小的世界。
陈昀拉着墨琼,带着啸天,在靠近船舷的一个僻静角落坐下。
啸天似乎也有些紧张,紧挨着陈昀,警惕地观察着陌生的环境。
然而,陈昀想安静却不可得。
很快,便有杂役少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搭话,言辞间充满了敬畏与讨好。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陈昀凭借那枚玉牌获得特殊待遇,更看到那位威严的“上仙”对他格外客气。
虽然他只是长老在凡俗界不知多少代的后裔,但这层身份,在这些同样来自凡俗的杂役眼中,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陈昀兄,小弟王二,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陈大哥,我是李三,咱们以后就是同门了……”
“陈昀哥……”
面对一张张或真诚或谄媚的脸孔,陈昀并未倨傲,只是温和地一一回应,姿态放得很低。
他深知自己并无修为,日后还要与这些人一起在山下劳作,维持良好关系方是长久之计。
“陈昀,你过来一下。”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略显嘈杂的氛围。
正是那位为首的银边青袍男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甲板上。众人立刻噤声,敬畏地让开一条路。
陈昀对墨琼低声叮嘱几句,留下他和啸天,起身快步走到男子跟前,恭敬行礼:“上仙有何吩咐?”
“跟我来。”男子语气平和,转身走向飞舟尾部。陈昀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