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踏足凡尘,所为者何?李珣血书,云国异象,答案如冰冷的铁钉般楔入陈昀脑中——皆为接引新血!
那被霞光裹走的云国小皇子,定是身负惊世根骨,才引得仙门破例降临这穷乡僻壤。
凡俗与仙道,泾渭分明,交集唯有这收徒一事。
皇城,是唯一能窥见仙踪的缝隙。其余地方,纵有传说亦是缥缈,更偏远处,连传说都是奢侈。
思绪如乱麻,在月色下被陈昀一点点捋顺。他踏着清冷的霜辉回到小屋。
屋内,墨琼与啸天早已四仰八叉地倒在简陋的床铺上酣睡,小小的鼾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望着他们毫无防备的睡颜,陈昀胸中那点星火骤然燎原。
皇城!
问仙!
弄清这诡异长生的根由,踏入那片浩瀚天地!
带着这两个生死相依的“家人”,光明正大地立于阳光之下,看尽仙道万载风云!
最后一盏烛火熄灭,山村彻底沉入无梦的黑暗。
翌日,村塾的读书声依旧朗朗。
晌午,诱人的肉香弥漫开来,孩子们围着大锅里的炖鹿肉,吃得满嘴流油,欢声笑语冲散了离愁。
午后,陈昀提起那对精心包裹的嫩鹿茸,带着墨琼与啸天,走向邻村李秀缘家。
此行,既为履约,亦为辞行。
李家老爷子李重明,豪爽豁达,年轻时拳脚功夫不俗,更随镖局走南闯北,对千里之内的城池道路、风物人情如数家珍。
陈昀想从他口中,再探些尘封的秘闻,厘清北上的路线,更要与那爽朗明媚的李秀缘,好好道一声别。
朱漆大门,石狮镇守,五级台阶上,是李家气派的门楣。
管家通报后,李重明爽朗的笑声与李秀缘银铃般的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哈哈哈!小友!稀客登门啊!”李重明年近七旬,身板依旧挺拔,声音洪亮。
“叨扰老爷子了。”陈昀拱手,将手中锦缎包裹递上,“昨日猎得小鹿,这对嫩角瞧着成色还好,想着老爷子或许喜欢,特来奉上。”
“陈昀!快进来!”李秀缘欢喜地接过鹿茸,眼眸亮如星辰,“晚上留下用饭吧!”
“好,那便叨扰了。”陈昀应得干脆,目光扫过啸天。
幼狼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溜到廊柱阴影里趴伏下来,尖耳微动,警惕地监听着四周动静——大哥留下,必有要事。
李秀缘喜出望外,脚步轻快地奔向厨房张罗。
李重明眼中却掠过一丝讶异,以他对陈昀性情的了解,这般爽快留下,非同寻常。
他不动声色地将陈昀引入正堂奉茶。
李秀缘则拉着墨琼去后园玩耍,留下两个男人对坐。
茶烟袅袅。
李重明呷了一口,目光落在陈昀脸上,带着长辈的探询:“秀缘这丫头,这一年没少往你们那儿跑。”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陈昀心下了然,苦笑道:“老爷子言重了。是晚辈误了秀缘姑娘清誉,给李家平添了许多闲言碎语。”
“哎!”李重明大手一挥,豪气不减,“我的闺女我知道,她乐意,怨不着旁人!再说,我李重明不是那等老顽固,我闺女就算一辈子不嫁,李家也养得起她一世富贵!”
他目光炯炯,直刺陈昀眼底,仿佛在等一句承诺。
陈昀避开那灼热的视线,斟酌道:“秀缘姑娘性情爽利,心地纯善,世间少有。只是……缘分一事,强求不得,老爷子也不必过于忧心。”
这话一出,如同在热炭上浇了盆冷水。
李重明眼中期待的光瞬间黯淡,心中了然。
他哈哈一笑,顺势转了话头,只闲扯些村中琐事、收成年景。
堂前气氛微妙,直到晚饭时分。
席间,李秀缘难掩雀跃,频频为陈昀布菜,浑然不顾母亲频频递来的眼色。
李母无奈,只得将满腹慈爱倾注在安静乖巧的墨琼身上。
一顿饭在看似和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暮色四合。
李重明见陈昀并无辞意,心知肚明,遂邀其至书房“鉴赏字画”。
沉重的雕花木门合拢,隔绝了外间声响。
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满墙的书卷上。
李重明抚过红木书案,开门见山:“小友今日登门,怕不只是为了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吧?”
“老爷子慧眼。”陈昀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一来探望您与秀缘,二来……确有一事相求。”
“哦?但说无妨。”
“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这方圆千里之内,城池道路,想必无人比您更清楚。”陈昀顿了顿,字字清晰,“晚辈想请教……通往大离皇城的路,该如何走?”
“皇城?!”李重明心头剧震,握着紫砂壶的手猛地一紧,“你……你这是要走了?”虽是疑问,语气却已笃定。
“是。”陈昀的回答斩钉截铁。
李重明长叹一声,眼中复杂难言:“唉……虽相交不深,也能瞧出你不是池中之物。这小小山村,终究留不住你。是我家秀缘……没这个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