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愤怒!祭坛上聚拢的骸骨阵型发出咔啦咔啦的摩擦声,几根靠近边缘的骨头甚至猛地立起,如同尖刺般指向他!
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把断刀!
十米!五米!
他冲上了祭坛的基座,脚下踩踏着冰冷滑腻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腐臭几乎化为实质,钻进他的鼻腔。
他伸出手,抓向那截露出骨堆的、震颤不休的刀柄!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刹那——
“咿呀——!”
一声无比清晰、无比接近、带着 triuphant 恶意的啼哭,在他身后炸响!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只青紫色的鬼婴,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祭坛之下,正仰着那没有眼睛的脸“看”着他。它抬起一只小手,指向林默。
与此同时,林默怀中的背包里,那个冰冷的金属身份牌,突然变得滚烫!
“嗡——!”
祭祀刀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林默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击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从祭坛上掀飞出去!
他重重摔在祭坛下的空地上,手中的铁水管脱手飞出,不知滚落到哪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挣扎着抬头,看到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嗡鸣声逐渐减弱,停止了震颤。而祭坛上的骸骨阵型,似乎变得更加稳固,那些暗沉的光泽如同呼吸般明灭。
仪式……还在继续。他失败了。
而那只鬼婴,站在不远处,歪着那颗不自然的头颅,“注视”着他。它的小手缓缓放下,然后,它开始向他爬来。
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戏谑。
林默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胸口剧痛,力量正随着绝望迅速流失。他徒劳地向后挪动,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抓挠。
鬼婴越来越近,那股混合奶腥与腐臭的气味几乎将他包围。
它爬到了他的脚边,抬起那只青紫色、布满褶皱的小手,缓缓地,向他的脚踝抓去……
吟诵声依旧在继续,月光惨白地照耀着这渎神的一幕。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骨骸摩擦的断裂声,从祭坛方向传来!
林默和那只鬼婴同时(如果鬼婴有“同时”的概念的话)顿住了。
只见祭坛中央,那把刚刚停止震颤的断裂祭祀刀,刀身与刀柄连接处,那道陈旧的断口,竟然在月光下,蔓延开了一道细微的、全新的裂纹!
是因为他刚才的冲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鬼婴猛地转过头,“看”向祭坛,发出了焦躁的“咿呀”声,暂时放过了近在咫尺的林默。
林默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目光死死盯住祭坛上的断刀。
那道新的裂纹,似乎在微微……渗出什么?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液?
日记里说的“源血”?
祭坛的封印,并非坚不可摧?它本身也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生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再次微弱地亮起。
但他此刻,重伤,手无寸铁,被鬼婴和未知的仪式虎视眈眈。
下一个回合,他该如何应对?
林默的背脊狠狠撞在一棵粗糙的松树干上,震得他眼前发黑,胸腔里血气翻涌,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他死死盯着祭坛方向,以及那只暂时被异变吸引注意力的鬼婴。
祭坛中央,断裂祭祀刀上那道新的裂纹,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渗出的暗红色粘稠物质——如果那真是“源血”——正极其缓慢地沿着锈蚀的刀身蜿蜒而下,所过之处,那些深褐色的锈迹仿佛活了过来,隐隐发出更深的暗红光泽。
整个祭坛的骸骨阵型,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产生了一丝紊乱。那低沉诡异的祷言依旧持续,但节奏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仿佛吟诵者也被这意外惊扰。聚拢的骨头发出细微的、不安的咔嗒声,几根原本指向林默的骨刺微微颤抖着,失去了目标。
鬼婴焦躁地在地上爬动了两步,发出不满的“咿呀”声,它那没有眼珠的脸庞在惨白月光下更显空洞,但它的大部分“注意力”显然被祭坛的异常吸引了。它对那把刀,或者说对“源血”,有着本能的反应。
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林默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软,目光急速扫视周围。他的铁水管不见了,手电也在刚才的翻滚中不知掉落在哪个草丛。他现在真正是手无寸铁。
不,还有东西!
他猛地想起背包里的东西。除了日记和照片,还有……那个金属身份牌!那个刻着扭曲衔尾蛇符号的牌子!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撕扯着拉开背包,一把将那个冰冷的椭圆形金属牌抓了出来。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牌子的瞬间——
“嗡……”
身份牌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与祭坛断刀嗡鸣隐隐共鸣的震颤!牌面上那个衔尾蛇的符号,两个微小的凹点(蛇眼)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
与此同时,祭坛上的鬼婴猛地转过头,再次“看”向林默,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向他手中的身份牌。它发出了更加尖锐、甚至带着一丝……贪婪?的啼哭。
而祭坛中央,那断刀裂纹处渗出的“源血”,流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分!
这牌子……不仅是标识,它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是引导“源血”或者沟通“大母”的媒介?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紧紧攥住身份牌,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他不再后退,反而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祭坛,朝着那只鬼婴,发出一声嘶哑的、挑战般的吼叫:
“来啊!”
他举起握着身份牌的手,将其暴露在月光下,仿佛那是某种诱饵。
鬼婴的啼哭戛然而止。它歪着头,似乎在“打量”着林默和他手中的牌子。下一秒,它放弃了观察祭坛的异动,四肢并用,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如同一道青紫色的闪电,朝着林默猛扑过来!带起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风!
林默瞳孔骤缩,但他没有躲闪。他算准了距离,在鬼婴凌空扑起的瞬间,用尽全力将手中的身份牌朝着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掷去!
“咿——!!!”
鬼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身在半空,竟硬生生扭转身形,舍弃林默,扑向那在空中划出微弱弧线的金属牌!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青紫色的小手在空中精准地抓向身份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鬼婴指尖即将触碰到身份牌的刹那——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子落地的声响。
身份牌并没有被鬼婴抓住,而是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祭祀刀裂纹处那正在渗出的、暗红色的“源血”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身份牌黏着在那粘稠的“源血”上,微微晃动着。牌面上,衔尾蛇的符号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惨白的月光!
“嗷——!!!”
祭坛上的骸骨阵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千万人同时哀嚎的恐怖声响!所有的骨头都在疯狂震颤、碰撞,发出即将解体的咔啦声!
那只扑空的鬼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青紫色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然后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摔落在祭坛边缘,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身体似乎都变得有些……透明?
而林默,在掷出身份牌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祭坛为中心轰然扩散!
“砰!”
他整个人被再次掀飞,比上一次更重、更狠!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只有耳边那骸骨的哀嚎和某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从亘古沉睡中被惊醒的……愤怒低吟,狠狠凿进他的脑海。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模糊感知是——祭坛上空,那轮惨白的圆月,似乎……被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以及,一只冰冷、湿滑、带着奶腥味的小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不是那只鬼婴。
是……另一只。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默被脸上冰冷的触感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祭坛空地的边缘,浑身剧痛,尤其是胸口,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天……亮了?
不,不是正常的天亮。天空是一种诡异的灰蒙蒙的颜色,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却又透着一丝微光。那轮圆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在整个天空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晕染,如同稀释的血液泼洒在天幕上。
吟诵声消失了。骸骨的哀嚎也消失了。
死寂。一种比夜晚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死寂笼罩着松林和祭坛。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看向祭坛。
祭坛上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那些原本聚拢成阵型的腐骨,此刻彻底散落,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乱七八糟地堆叠着,很多骨头甚至碎裂成了更小的残块。仿佛之前那邪恶而有序的阵型只是一个幻觉。
而在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
刀身之上,那道新的裂纹扩大了!几乎贯穿了剩余的刀身,裂纹边缘呈现出一种被灼烧过的焦黑色。而那个金属身份牌,不见了。是融化了?还是……被吸收了?
刀身上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但不再有新的“源血”渗出。
仪式……被打断了?
他成功了?
林默心中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立刻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那只鬼婴……他看向祭坛边缘。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片枯叶和碎骨。它消失了?是随着仪式中断而湮灭了?还是……
他猛地想起失去意识前,拂过他脸颊的那只冰冷小手。不是之前那只鬼婴!那触感……更小,更……湿滑。
这地方,不止一个!
他强忍着恐惧和伤痛,扶着松树勉强站起来。必须立刻离开!不管仪式是否被完全阻止,这里都绝非久留之地。
他环顾四周,寻找来时的路。然而,在那种诡异的、暗红色的天光下,松林看起来格外陌生,所有的方向感都模糊了。
他踉跄着,凭着感觉向一个方向走去。脚下的松针异常湿滑,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浓郁起来,带着一股铁锈和……奶腥混合的怪味。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失血和体力透支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松树仿佛无穷无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走出的迷宫。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倒下时,他透过稀疏的树木,看到了前方……建筑物的轮廓。
是青山育婴堂!
他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一些不同。育婴堂看起来……更加破败了,墙壁上的污渍仿佛更深,那些空洞的窗户像是一只只嘲笑的眼睛。而且,在那种暗红色的天光映衬下,整栋建筑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极其稀薄的黑红色雾气中。
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在育婴堂二楼,一间窗户后面——他认出那是院长室的位置——隐约站着一个矮小的、穿着旧式襁褓的影子。
它背对着窗户,一动不动。
但林默能感觉到,它正在“看”着他。
而在育婴堂歪斜的大门门槛上,放着一样东西。
是他之前掉落的那根锈蚀铁水管。
水管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用松针和碎骨勉强拼凑出的……扭曲的衔尾蛇图案。
仿佛是一个邀请。
或者说,一个诅咒的开端。
林默站在原地,进退维谷。伤口的疼痛,精神的疲惫,以及对未知的极致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看着那根熟悉又陌生的铁水管,看着那个粗糙邪恶的图案,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窗口那个模糊的婴儿背影。
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大母”或许未能完全苏醒,但某种东西,已经被他之前的行动彻底惊动、释放了。
他从一个闯入者,变成了这永恒噩梦的一部分。
而现在,“它们”在等着他回去。
完成那未尽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