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撞击,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手电光柱不受控制地颤抖,在前厅的黑暗中划出凌乱的光轨。楼梯拐角那空无一人的阴影,比任何实体都更令人胆寒。那不是错觉。那声呓语,那个瞬间消失的婴儿背影,都在 screag 着一个事实——他并非独自一人在这废墟中。
而远处,那低沉、含混的吟诵声,正透过墙壁和风雨,顽固地钻进他的耳朵。它来自后山,来自腐骨祭坛。音调诡异,非人非兽,音节扭曲,仿佛喉咙里塞满了泥土和骨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的节奏感。月圆之夜,祷言已起。日记里的记载正一步步变为可怖的现实。
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硬的恐惧。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不再试图撞击大门——那显然是徒劳的。一定有别的出路,后门,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他记得后门在建筑的另一侧。他压低身体,沿着墙壁,快速向通往后厅的走廊移动。手电光只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两旁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仿佛随时会伸出那双青紫的小手。
吟诵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背景噪音,而是带着某种穿透空间的魔力,搅动着育婴堂内本就阴森的空气。风声、雨声,似乎都在这诡异的祷言中改变了频率,附和着那非人的韵律。
“咿……呀……”
又一声!这次更近,仿佛就在他即将进入的右侧走廊深处!
林默脚步一滞,手电光猛地射向走廊尽头。那里堆放着一些破烂的桌椅,阴影幢幢。什么都没有。但那股混合奶腥与腐臭的气味,却在这一刻陡然浓烈起来,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作呕。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前进。后门是唯一的希望。
穿过这条相对短的走廊,就是育婴堂的后厅。这里比前厅更显凌乱,堆满了更多无法辨认的废弃物,墙壁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后门就在对面,一扇比前门小一些的木门,同样看起来破败不堪。
他冲过去,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纹丝不动。门把手转动了,但门扉仿佛被从外面焊死,或者被什么东西牢牢顶住。
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他被彻底困住了!
“咚……咚……咚……”
沉闷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从他刚刚经过的走廊方向传来。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像是用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物体在敲击木板。
是……摇篮摇晃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
林默猛地转身,手电光扫向那条幽深的走廊。敲击声停了。但就在光线边缘扫过的一扇半掩的房门时,他似乎看到门缝后面,有一团暗影极快地缩了回去。
是那只鬼婴?它……在活动?随着祷言的响起而活动?
这个念头让他头皮炸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后门,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这个昏暗、充满未知威胁的后厅。吟诵声还在持续,仿佛无数怨魂在地底齐声低语,催促着某种仪式的完成。
他需要武器,更需要理清头绪。背包里的日记和照片是线索,但此刻它们更像是催命符。他背靠着门滑坐下去,不顾地上的污秽,再次翻开了那本牛皮日记,手电光集中在那些狂乱的字迹上。必须在情况彻底失控前,找到一丝生机!
“……钥仆乃大母意志之延伸,以其纯净之躯,承载源血之呼唤,引导沉睡之灵……”
“……月圆之夜,当祷言响彻,骸骨归位,通往大母梦境的通道便将开启……”
“……青山之所,非为养育,实为筛选与供奉……一切为了迎接最终的‘苏醒’……”
“错了!全都错了!我们误解了仪式!祂要的不是供奉,是……是彻底的……”
“它们来了……从摇篮里……从墙壁里……阻止它!必须阻止……”
“祭坛……最后的希望……封……”
“封”?封印?日记的最后,前任院长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似乎意识到了仪式的真正恐怖,并试图“阻止”和“封”住什么?祭坛是最后的希望?什么意思?难道祭坛不仅仅是进行献祭的地方,也可能是……封印的关键?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模糊的、几乎是指甲划出的“封”字上。结合之前看到的,祭祀刀是“断裂”的!是因为封印仪式被打断了吗?
如果祭坛是封印的核心,而月圆之夜的祷言和骸骨归位,是为了强化封印,还是……为了打破它?日记前后矛盾,前面说开启通道,后面又说要封印。是院长后来发现了真相?仪式被篡改了?或者,“大母”的苏醒,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阻止的灾难?
线索混乱,但一个可能性浮现出来:那把插在祭坛骨堆中央的、断裂的祭祀刀,或许是关键!它可能不仅是仪式工具,也是封印的一部分!它的断裂,导致了封印的松动?
就在这时——
“咯咯……咯咯咯……”
一阵轻微、却令人极度不适的笑声,从前厅方向隐约传来。不是婴儿的呓语,而是那种……带着恶意的、仿佛智障儿发出的空洞笑声。
林默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唯一能算作武器的手电筒——沉重的金属外壳,或许能砸碎点什么。
他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去祭坛?外面有祷言,有未知的危险,而且他被困住了。但留在这里,随着祷言持续,谁知道育婴堂里的“东西”会活跃到什么程度?
他的目光落在后厅一侧,那里有一个向下的、被破烂木板半掩着的洞口。地下室?图纸上好像没有明确标注,但很多老建筑都有这种空间。
或许那里有出路?或者……藏着更多被遗忘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朝着那个洞口挪去。脚下的地面黏腻不堪。
移开腐朽的木板,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陈年血腥和某种药水味的恶臭冲了出来,几乎让他晕厥。
手电光向下探去,只能照见前面几级台阶,再往下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那黑暗仿佛有质感,粘稠而冰冷。
吟诵声在这里变得微弱了一些,似乎被地层阻挡。但另一种声音却隐约可闻——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从地下室深处传来。
林默犹豫了。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他的后颈。
他猛地抬头,手电光向上照射。
天花板布满霉斑和水渍,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是渗漏的雨水吗?但他抹了一把后颈,指尖沾上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淡淡的浑浊黄色,带着一丝熟悉的奶腥味。
他不敢再往下想。
没有退路了。他咬了咬牙,踩上了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冰冷而潮湿,布满滑腻的苔藓。他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踏向地狱。身后的洞口光线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方块。他仿佛沉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充满腐败气息的墓穴。
刮擦声更清晰了。像是……指甲在粗糙表面摩擦的声音。
终于,脚踩到了平地。手电光向前扫去。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地下室,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挂着水珠。空气几乎不流通,恶臭浓得化不开。地下室的景象,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个巨大的、陶瓮一样的东西,瓮口被某种黑乎乎的东西封住。而在地下室的中央,是一个石头垒砌的、类似水槽的结构,里面早已干涸,但槽壁和底部,覆盖着厚厚的、黑褐色的、板结的污垢——那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血痂。
这里,是进行最终“处理”的地方。是那些被选中的“祭品”或“钥仆”,在被送上祭坛前,可能经历的最后一站。
刮擦声,来自其中一个陶瓮。
林默的血液冻结了。他盯着那个半人高的陶瓮,封口的物质在岁月中干裂,露出了细微的缝隙。
那刮擦声,正断断续续地从缝隙中传出来。
一下,又一下。缓慢,执着。
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终于……醒了过来,正试图用它微弱的力量,刮开这禁锢它的囚笼。
是……那个被选中的“钥仆”吗?那个日记里提到的,“反应最为剧烈”的孩子?
林默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恐惧让他想立刻逃离这个地狱般的空间,但一种扭曲的好奇心,以及找到生路的渺茫希望,又钉住了他的脚步。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处,那块唯一透下微光的方形,突然暗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堵住了那个唯一的出口。
林默猛地回头,手电光向上射去。
在洞口边缘,探出了半个小小的、青紫色的身影。它扒着洞口边缘,低着头,乱蓬蓬、湿漉漉的黑色头发遮住了脸,只露出一个尖削的、死白色的下巴。
然后,它慢慢地、用一种极不自然的、关节扭曲的姿态,抬起了头。
头发缝隙间,没有眼睛。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蠕动着细小蛆虫的黑洞。
它张开嘴,露出漆黑的口腔,发出了那个令林默魂飞魄散的声音:
“咿……呀……”
带着一丝纯真的、令人血液凝固的……笑意。
那声带着诡异笑意的“咿……呀……”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默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猛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岩石墙壁上,震落一片湿冷的灰尘。手电光剧烈晃动,光斑在那扒在洞口、露出非人面容的鬼婴和身后传来刮擦声的陶瓮之间疯狂跳跃。
出口被堵住了!
前无去路,后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瓮中苏醒。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咯咯声。
“咯咯……咯咯咯……”
鬼婴那空洞、恶意的笑声再次响起,与瓮中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它扒在洞口边缘的青紫色小手,指关节扭曲着,缓缓用力,似乎想要将整个身体都挤进这个地下空间。
不能死在这里!
林默的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将强光手电对准洞口鬼婴的脸,按下了爆闪模式!
刺眼的白光如同小型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室,也短暂地映亮了鬼婴那没有眼珠、只有蠕虫黑洞的脸庞。
“咿——!”
一声尖锐、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啼哭取代了笑声,那鬼婴猛地缩回了头,洞口暂时空了出来!
就是现在!
林默没有任何犹豫,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向石阶,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他不敢回头,能感觉到身后地下室那浓稠的恶意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拉扯他的脚踝。
刮擦声在他逃离的瞬间,变得急促而疯狂,仿佛瓮中之物因为猎物的逃脱而陷入了焦躁。
他冲出了地下室洞口,毫不停留地向着后门狂奔。吟诵声此刻仿佛就在耳边,那非人的祷言穿透了墙壁,带着某种实质性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后门依旧紧闭。他红着眼睛,四处扫视,看到墙角倚着一根锈蚀但尚且结实的铁质水管。他抓起水管,将全身的重量和恐惧都灌注其中,朝着门锁的位置猛力砸去!
“哐!哐!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狭窄的后厅回荡,盖过了隐约的吟诵和那重新响起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细微啼哭与爬搔声。
木屑飞溅!门锁周围的木头开始碎裂!
“砰!!”
最后一记重击,门锁崩飞,木门猛地向外弹开,撞在外面的墙壁上,发出巨响。
冰冷的、带着雨丝和松针腐败气味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林默几乎窒息,却也让他精神一振!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重新回到了荒芜的庭院。头顶,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一些,一轮惨白、巨大、仿佛贴得很近的圆月,正将清冷诡异的光辉洒向大地。
月光下的庭院和远处的松林,都笼罩在一片非现实的、死寂的银辉中。而那诡异的吟诵声,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百米之外,源头毫无疑问——腐骨祭坛!
他本该头也不回地逃离这座山,但他脑海中却疯狂回响着日记的最后那句话:“祭坛……最后的希望……封……”
还有那把断裂的祭祀刀!
如果祭坛是封印的关键,如果刀的断裂导致了封印松动,那么现在,月圆之夜,祷言响起,是不是意味着封印正在被彻底打破?那个所谓的“大母”即将苏醒?
一种荒谬的、近乎自杀的冲动攫住了他。他不能就这么逃走。如果“大母”苏醒,带来的灾难可能远超想象。日记前任院长在最后时刻的恐惧和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而且,他被卷入这件事,看到了那些婴儿的惨状,那个身份牌,那只青紫的小手……他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去祭坛!至少要确认发生了什么!如果可能……他看向手中沉重的铁水管。如果那把刀是关键……
他握紧了水管,如同握着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握着一把赴死的武器。他猫着腰,再次冲进了那片月光斑驳、如同鬼蜮的松林。
这一次,林间的气氛与白天截然不同。每一棵松树的影子都扭曲拉长,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那低沉的吟诵声仿佛无处不在,引导着他,也压迫着他。他能看到林间那些散落的碎骨,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越靠近祭坛空地,吟诵声越大,空气也越发粘稠冰冷,带着强烈的腐臭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腥臊气息。
他潜伏到空地边缘,借着一丛茂密的灌木遮掩,向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灵魂战栗。
祭坛依旧是那个祭坛,但堆叠其上的发黑腐骨,不再杂乱无章。它们在惨白的月光下,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自动聚拢、拼接,形成了一个巨大、复杂、充满亵渎意味的诡异阵型!无数的颅骨面向祭坛中央,空洞的眼窝齐齐“凝视”着那一点。肋骨、臂骨、腿骨交错层叠,构成了某种难以理解的邪恶符文,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弱的、暗沉的光泽。
而祭坛中央,那把断裂的祭祀刀,正在微微震颤!锈迹斑斑的刀身发出低不可闻却直抵灵魂的嗡鸣,与那持续不断的诡异祷言相互呼应。
祭坛周围空地上那些用暗红色颜料画出的巨大符号,此刻也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血色微光。整个空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正在运作的邪恶法阵!
吟诵声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生物。它仿佛源于大地本身,源于那些聚拢的骸骨,源于空气中弥漫的邪恶意志。那语言古老、扭曲、充满了对某种沉睡存在的疯狂呼唤与赞美。
林默看到,在祭坛的正前方,法阵的一个节点上,地面的暗红色突然变得浓郁,仿佛新鲜的血液正在从泥土中渗出、汇聚。而渗出的血液,正缓缓流向祭坛的基座。
仪式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封印正在瓦解!
他必须阻止它!打断它!
目标——祭坛中央那把震颤的断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让他崩溃的恐惧,计算着距离和路线。从灌木丛到祭坛,大约二十米空旷地带。
冲!
他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窜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向那座白骨祭坛!
他的出现,似乎瞬间惊动了某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