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个嘶哑得不成调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她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索命之音,身体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连滚带爬地冲下沙脊,朝着那片诱人的绿色幻影狂奔而去。滚烫的沙砾灌进靴子,尖锐的石块划破了裤腿,她都毫无知觉。生的希望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烧灼着她最后的神志。
就在她踉跄着冲下最后一道矮坡,距离那片“绿洲”似乎只有百步之遥时——
“薇薇!等等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喘息,清晰地穿透了傍晚渐起的风声,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林薇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狂奔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那声音……是周默!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颈椎发出艰涩的“咔哒”声。
暮色四合,血红的残光勾勒出一个人影,正从她刚刚翻越的那道沙脊上疾冲而下!是周默!他不再是那个在张扬尸体旁悲痛欲绝的同伴,此刻他脸上所有的伪装都已撕下,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带着喘息和狞厉的兴奋!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紧贴在他苍白却因剧烈奔跑而泛起潮红的脸上,那张曾经温和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沙漠里的恶鬼。他的背包在身后剧烈晃动,里面那只鼓胀的水囊轮廓在奔跑中清晰可见,像一颗搏动的、不祥的心脏。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正是陈锐用来捅死张扬的那把折叠求生刀!冰冷的金属在血红的夕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嗜血的光芒!刀尖,正笔直地指向她!
“跑得挺快啊,林薇!”周默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把水囊放下!我的水囊!还有你的!”他一边嘶吼着,一边加速冲下沙坡,距离在迅速缩短。他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疯狂的火焰,目标明确——她背包里那三个象征性的空水囊,以及他认定她可能私藏的水源。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周默疯狂逼近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反射着夕阳光芒的刀锋,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冰冷的、混合着恶心与彻悟的愤怒所取代。原来如此!他一直跟着!他看到了绿洲的幻影(或者他也同样被迷惑),他以为她找到了水!他追上来不是为了杀她灭口,而是为了抢夺他臆想中的、她找到的水源!这个疯子!他私藏的水快喝光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薇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片近在咫尺的“绿洲”方向,爆发出最后的冲刺!
“站住!把水给我!”周默的咆哮在身后炸响,带着气急败坏和被猎物逃脱的狂怒。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追不舍!
林薇拼命奔跑,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视线开始发黑,双腿像灌满了铅。那片摇曳的“绿洲”就在眼前,棕榈树的轮廓似乎触手可及……然而,就在她离那“洼地”边缘只有十几步之遥时,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晃动、扭曲起来!
棕榈树模糊的扇形轮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乱,迅速褪色、消散。那片诱人的绿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瞬间晕开、变淡,最终在暮色中彻底溶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丘脚下几丛早已枯死、被风沙半掩的、灰黑色的、扭曲的荆棘残骸!它们嶙峋的枝干在血红的夕照下伸展,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
海市蜃楼!致命的幻影!
巨大的绝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心口。她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扑倒在滚烫的沙砾上,细小的沙粒呛入口鼻。完了……彻底完了……身后的脚步声已然逼近,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浓烈的杀意。
“哈!跑啊!再跑啊!”周默的狂笑声在她头顶炸开,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残忍的戏谑。他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他扭曲的脸颊滑落,滴在沙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林薇,手中的刀锋稳稳地指向她的后心。
“水呢?嗯?耍我?!”他声音嘶哑,带着被戏弄后的暴怒,一脚狠狠踢在林薇的背包上。
林薇被踢得翻滚了一下,沙砾摩擦着灼痛的皮肤。她蜷缩着,没有立刻爬起来,只是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向周默。她的脸上沾满了沙尘,嘴唇破裂,但那双眼睛,在绝望的深渊里,却燃起两簇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火苗。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周默,目光越过他扭曲的脸,落在他身后那片起伏的、被血色浸染的沙海。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念着什么,又像是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说话!水囊交出来!”周默不耐烦地咆哮着,又向前逼近一步,刀尖几乎要触碰到林薇沾满沙尘的冲锋衣。他眼中只有她背后的背包,那是他臆想中维系生命的源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一阵怪异的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
不是之前沙暴那种狂暴的、毁灭性的风。这风起得极其突兀,带着一种尖锐的、如同无数细针摩擦的呼啸声!它打着旋,卷起地面干燥的浮沙,瞬间形成一道浑浊的、一人多高的微型沙尘柱,像一条黄褐色的毒龙,嘶鸣着在两人之间急速旋转、升腾!
沙尘扑面而来,视线瞬间被剥夺!林薇和周默同时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避。
“呜——呜——!”
那尖锐的风啸声中,另一个声音骤然拔高、清晰——那熟悉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沙”声!不再是之前的尾随,而是带着一种被惊扰后的、极度狂躁的、高频的刮擦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那旋转的沙尘柱后面!
周默脸上的狂怒和得意瞬间凝固,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源自未知的巨大惊骇所取代!他猛地睁大被沙尘迷住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风沙嘶鸣的方向。那是什么东西?!
机会!
就在周默心神被那恐怖声响攫取的瞬间,林薇动了!不是逃跑,不是攻击!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拉开了自己背包的拉链!动作快得如同闪电!她的手精准地探入,不是摸索,而是直接抓住了其中一个干瘪的水囊——那是张扬的!
“接着!”林薇发出一声嘶哑的、拼尽全力的尖叫,同时将那个空瘪的水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沙尘柱后方、那“沙沙”声最密集、最狂躁的方向抛掷过去!
空瘪的帆布水囊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像一只垂死的鸟,落点就在那旋转风沙边缘的阴影里。
周默完全懵了!他下意识地顺着那水囊飞出的轨迹望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疯了?把水扔给怪物?
就在那水囊落地的刹那——
“嘶嘎——!!!”
一声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极度尖锐、充满了金属刮擦感的恐怖嘶鸣,骤然撕裂了风沙的呜咽!那声音蕴含着一种被低等生物愚弄的、纯粹的狂怒!
旋转的沙尘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撕开!一道快如鬼魅的、暗褐色的巨大阴影,裹挟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土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如同出膛的炮弹,从散开的沙尘中暴射而出!它的目标,正是那刚刚落地的、还在微微弹动的帆布水囊!
周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终于看清了!
那东西形似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扭曲的沙漠蝎子与蜈蚣的混合体!体长接近两米,覆盖着暗褐色、油亮反光的几丁质甲壳,甲壳边缘布满锯齿状的锐利突起。它拥有至少六对粗壮、覆盖着刚毛、末端如同锋利钢钩的多足,支撑着它扁平而狭长的身躯。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它的头部——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张巨大、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那口器由四片边缘呈锯齿状的、如同金属刀锋般的巨大颚片组成,开合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此刻,那致命的刀锋颚片正贪婪地、疯狂地钳向地上那个空瘪的水囊!
它显然被林薇抛出的“诱饵”激怒了!它认为那是挑衅!是食物!或者……是干扰它真正目标的障碍!
周默距离那怪物和水囊落点太近了!近到能清晰地闻到那怪物口器中喷出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腐臭的灼热气息!那庞大的、覆盖着坚硬甲壳的暗褐色身躯,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口器颚片,那高速移动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一切瞬间摧毁了周默所有的理智和勇气!
“不——!!”一声凄厉到变形的、非人的惨叫猛地从周默喉咙里爆发出来!那是人类面对超越认知的恐怖时,最本能的、灵魂深处的绝望嘶嚎!他甚至忘记了手中的刀,忘记了眼前的林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噩梦般的怪物!
他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想要向反方向爬去,动作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太迟了。
那怪物巨大的、如同金属刀锋般的口器颚片,在钳住水囊的瞬间似乎顿了一下,仿佛意识到那并非预期的血肉猎物。这短暂的停顿带来的不是安全,而是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颅猛地一转,精准地对准了刚刚转身、正试图逃跑的周默!那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视觉捕捉!
“嘶嘎——!”
又是一声充满暴戾的嘶鸣!
一条末端带着锐利倒钩、如同蝎尾般的暗褐色骨质长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狠狠抽在周默的后背上!
“啪嚓!”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的脆响!
周默的惨叫声如同被利刃从中切断,戛然而止!他整个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前扑飞出去,口中喷出一大蓬猩红的血雾!他手中的折叠求生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噗”地一声插在几米外的沙地里。
怪物那覆盖着暗褐色甲壳的庞大身躯没有丝毫停顿,六对多足在沙地上刮擦出密集的“沙沙沙”声,如同死神的脚步,迅猛地扑向瘫软在地、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周默。巨大的、如同金属刀锋般的口器颚片张开,带着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分泌物,精准地、贪婪地咬向他的头颅……
林薇在抛出那个空水囊的瞬间,就借着那怪物被吸引注意力的短暂空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向侧后方、一个布满巨大风蚀岩的陡峭沙坡上爬去!她不敢回头去看,身后那骨骼碎裂的脆响、周默戛然而止的惨叫、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作呕的、粘稠的撕扯和咀嚼声,如同最恐怖的背景音效,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耳膜和神经!浓重的血腥味和怪物身上那股浓烈的土腥腐臭气息,混合着沙尘,呛得她几乎窒息呕吐。
她不敢停下,不敢回头!指甲在滚烫粗糙的岩石和沙砾上抓挠、崩裂,留下道道血痕。她像一只受惊的壁虎,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只求远离那片血腥的屠场!
终于,她翻过了一道由巨大黑色岩石构成的天然屏障,滚落在一块相对凹陷的避风处。岩石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让她灼热的身体猛地一激灵。她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抑制的干呕欲望。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尽全力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恐惧和恶心,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
屏障的另一侧,那恐怖的咀嚼声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持续了令人心胆俱裂的几十秒,才渐渐低弱下去。接着,是某种沉重物体被拖拽着在沙地上摩擦的“沙沙”声,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呜咽的风声里。
死寂重新降临。这一次的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充满了血腥和内脏碎块的气息。林薇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昭示着她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最后一丝血色夕阳也被深沉的墨蓝吞噬,冰冷的星子开始缀满天幕时,林薇才像一尊解冻的冰雕,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动了一下。她扶着冰冷的岩石,艰难地撑起身体。双腿如同面条般绵软无力。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到岩石屏障的边缘,探出半个头,向下望去。
那片洼地已是一片狼藉。沙地被拖拽出一道宽大、凌乱的痕迹,一直延伸向远处深沉的黑暗。在痕迹的起始点,散落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深色的碎片——似乎是衣物纤维的残片,还有……一小块染血的、带着头发的惨白头皮。旁边,半掩在沙子里,是周默那个硕大的背包,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的物品散落出来——几件衣物,一个空的急救包,还有……一只被踩瘪、干瘪的帆布水囊——正是林薇之前瞥见的、周默私藏的那只!旁边,还滚落着几块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那几块零星的、令人作呕的残骸,和那只被踩扁的空水囊,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超越人类想象的恐怖吞噬。怪物连同它庞大的猎物,一起消失在沙漠的黑暗深处。
林薇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被踩扁的空水囊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来……他私藏的水,也早就喝光了。那鼓胀的形状……是压缩饼干?还是他为了制造假象塞进去的衣物?他一路追踪她,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她背包里那三个空水囊?他以为她找到了水源?这个疯子!这个被贪婪和绝望逼到绝境的、可悲又可恨的疯子!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她扶着岩石,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她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滑坐下去,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拉开自己的背包拉链,手指在黑暗中探入。
她摸到了那两个剩下的、同样干瘪的水囊——陈锐的,和她自己的。帆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指尖。
然后,她的手指碰到了另一个东西。硬硬的,塑料质感。是她的水壶。很小,只有500毫升容量。在沙暴后检查装备时,她把它塞进了背包最深处的一个夹层,当时里面还有小半壶水,是她下意识留作最后的、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启用的保命水。她几乎……忘记了它。
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麻木的四肢百骸!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水壶从夹层深处取了出来。入手,竟然带着一丝微弱的、沉甸甸的凉意!她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着拧开壶盖。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水汽,混杂着塑料的味道,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借着惨淡的星光,她看到壶底,静静地躺着浅浅的一层水,清澈,透明,不足一口之量,却如同黑暗深渊里浮现的、最璀璨的星辰!
生的星辰!
林薇双手紧紧捧着那个小小的水壶,如同捧着整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冰冷的壶壁紧贴着她滚烫干裂的嘴唇。她闭上眼睛,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极其缓慢地、无比珍惜地,将壶底那浅浅的一层水,一滴不剩地倒入口中。
冰凉!甘甜!如同最纯净的生命之泉!
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水,瞬间浸润了她如同焦土般的口腔和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神迹般的清凉和力量感!干涸的细胞仿佛在这一刻发出了饥渴的欢呼!虽然无法解除深入骨髓的干渴,但这宝贵的水滴,却像一针强效的强心剂,注入了她濒临枯竭的身体和灵魂。
她小心翼翼地拧紧壶盖,将空壶再次藏进背包最深处。然后,她扶着冰冷的岩石,再次站了起来。身体依然虚弱,双腿依然沉重,但一股新的力量——一种由绝望深渊中挣扎而出的、冰冷的、纯粹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
她抬起头,望向深沉的、布满寒星的墨蓝色天穹。鬼漠的夜风呜咽着,卷起细沙,拂过她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脸颊。她深吸了一口冰冷、带着血腥和沙尘味道的空气。
该走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岩石下方那片象征着吞噬和终结的凌乱沙地,然后转过身,不再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踏着冰冷的沙砾,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星图指引的、更加深沉的沙漠腹地走去。
她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是更多的海市蜃楼?是更恐怖的沙漠猎手?还是彻底的、无望的死亡?
她只知道,她必须走下去。背负着三个空瘪的水囊,背负着同伴的血和背叛,背负着刚刚经历的、如同地狱般的恐怖。
身后的风呜咽着,像无数亡魂的低语。那如影随形的“沙沙”声似乎消失了,又或许只是融入了无边的风声。林薇的脚步没有停顿,她的影子在星光下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投射在起伏的、无垠的金色沙海之上。
天快亮时,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稀释着沉重的墨蓝。经过一夜几乎耗尽生命的跋涉,林薇的体力再次逼近极限。她麻木地攀上一道异常高大的沙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就在她几乎要再次倒下时,视野尽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底色上,突然出现了一线模糊的、不规则的深色轮廓!
不是沙丘柔和的曲线。那轮廓坚硬、突兀,带着人工雕琢的棱角感,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交接之处。
林薇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在死寂中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用力眨了眨刺痛干涩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再次陷入了致命的幻觉。
但那轮廓并未消失。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显露出更多的细节——断裂的石柱?倾颓的、巨大方石垒砌的墙体?风蚀得如同怪兽獠牙般的城垛残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她。不是绿洲带来的狂喜,而是一种更沉重、更沧桑、带着无尽岁月尘埃的召唤。地图上那个巨大的红叉——“死亡之眼”——仿佛在她脑海中燃烧起来。
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腥。她调整了一下肩上沉重的背包带子,里面三个空瘪的水囊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前方那片深色的、沉默的遗迹轮廓,像一座巨大的墓碑,又像一扇通往未知深渊的门。
林薇深吸了一口黎明前冰冷稀薄的空气,迈开脚步,向着那片在黑暗中逐渐显露峥嵘的古老石墙,一步一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