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回廊之中,时间失去了惯常的刻度。塞拉斯蒂安沉浸在光之海洋与古老卷宗的浩瀚信息里,七日光阴,于他而言仿佛只是一次悠长而专注的呼吸。
他周身沐浴在柔和而纯粹的光辉中,残破衣袍下的伤势已在回廊神奇的力量下基本愈合,更重要的是,连日来紧绷欲裂的精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缓与沉淀。
但他并未沉溺于单纯的休憩。
在获得教皇特许的最高权限后,他离开了最初休憩的壁龛,深入到了静默回廊更下层、极少对外开放的区域。
这里的光壁不再仅仅是温润的白色,其上流淌着若隐若现、如同古老神文般的金色纹路,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更显沧桑、厚重,仿佛凝固了无数时光的秘密与重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历史。
他的两位亲信——直属于教皇厅、擅长隐秘行动与古文破译的“静默执事”,化身为无声的影子,依照他的指示,穿梭于神庭最深处那些布满尘埃与强大禁制的档案库。
他们将一份份用特殊能量封印、或以某种早已失传的耐腐魔法材料书写的卷宗拓片或加密抄录本,小心翼翼地带到塞拉斯蒂安面前。
这些记载大多残缺不全,许多关键处被刻意涂抹,或残留着强大的精神烙印与防护性神术,阅读它们本身就需要承受莫大的压力、智慧与坚定的意志,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反噬或心智污染。
塞拉斯蒂安盘膝坐于一道不断缓缓流转、散发出宁静辉光的光壁前,暮光裁决者平置于膝上。
圣剑并未出鞘,但其独特的暮光色剑鞘却隐隐共鸣,散发出一种平和而权威的力场,既守护着他的心神,也辅助他解析那些混乱、充满负面信息碎片与精神残响的古老记载。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甄别、拼凑着关于那个被圣庭刻意遗忘、尘封的恐怖时代——暗黑纪元的只言片语。
信息极端零散,且视角单一(绝大多数源自圣庭先驱九死一生的破碎记录、或被净化俘虏的癫狂呓语),但勉强拼凑出的模糊图景,已足够令人心神震撼,遍体生寒。
暗黑纪元,并非历史书上轻描淡写的蛮荒时代或外敌入侵战争。
那是一场持续了整整千年、席卷整个已知世界乃至可能波及更深层位面的法则级灾难。
其开端的真相已湮没在时间的废墟中,仅有最古老的几块石板拓片上,用颤抖的笔迹提及了“群星异位,轨迹癫狂”、“法则之纱变薄,虚境低语响彻大地众生脑海”、“支撑现实的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时的混乱与恐怖并非来自单一的、可理解的敌人,而是如同多种性质迥异却同样致命的“概念之癌”同时爆发并相互交织、感染:
· “永寂之影”: 一种难以名状、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虚无”之力,它并非黑暗,而是吞噬一切能量、物质、信息乃至概念的“终结”本身。
其所到之处,万物归于绝对死寂,连光线、声音、时间感都被彻底湮灭。记载中描述其如同“世界毯卷上蔓延开来的墨渍,抹去其下的一切色彩与纹理”。
其表现与“奥托弥斯”所掌控的“规则层面衰变”权柄高度吻合,但古老的记载更强调其“终结”与“湮灭”的绝对性,而非“重组”。
许多辉煌文明并非毁于战火,而是在无声无息中被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 “狂想之潮”: 现实法则大规模、随机性地崩坏与重构。物理常数失效,逻辑链条断裂,空间结构扭曲坍缩又膨胀。
上一秒坚固的城墙可能瞬间化作流沙或透明幻影,英勇的战士可能突然血肉异化成无法理解的、由悖论构成的怪物,或思维陷入永恒的、自我吞噬的逻辑循环。
这显然是“依斯文”——那位熵增与混乱之神的领域,其“熵流乱码”的力量在那个时代达到了极致,将整个世界变成了祂疯狂嬉戏的棋盘。
· “糖霜腐化”与“欢宴之噬”: 记载中提到了多种基于“扭曲”与“欲望”的侵蚀。
甜美却致命的奇异物质如同瘟疫般覆盖大地,将生灵转化为保持惊恐姿态的、怪诞而痛苦的“糖果塑像”(这是埃落伊斯的标志性“杰作”);亦有繁华城市一夜之间沉溺于永不结束的、耗尽一切的疯狂盛宴,人们在极致的感官刺激与放纵中被无声无息地榨干生命与灵魂,化为欢宴之主“卡罗尔德”的食粮与狂欢能量。
这些邪神似乎将那个绝望的时代视为祂们纵情嬉戏、尽情满足其怪异癖好的乐园。
· “彼端的啃噬”: 最令人不安、描述也最为模糊的记载,指向了来自维度之外的入侵。
语焉不详的文字间充满了幸存者极致的恐惧,甚至不敢直接回忆其形态,多提及“天空被撕裂,流出脓血般的异光”、“大地出现流脓的伤口,从中传出无法名状的咀嚼声”、“一种同化一切、分解一切秩序与实体的黑暗”。
这与如今伊克利斯正在经历的、由“长夜”残骸撕裂维度引发的“彼端”灾难,其特征如出一辙,仿佛千年前的噩梦从未远去,只是在等待再次涌出的时机。
圣庭的先祖,以及那些在历史中已被遗忘名字的盟友种族(记载的碎片中隐约提到了“织网者”与其他拥有奇特力量的古代智慧种族),正是在这样如同炼狱般的世界里,高举着最初或许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明之火,联合了所有残存的、渴望秩序与生存的力量,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牺牲与绝望,才一点点夺回立足之地,最终艰难地稳住了阵脚。
战争的具体细节大多已彻底遗失在时光长河中,但可知晓的是,胜利的关键并非彻底消灭这些恐怖存在(那似乎远远超出了当时乃至现在所能达到的力量极限),而是隔离、封印、以及利用部分被理解的规则进行对抗和遏制。
“静滞尖塔”、“守望者”自动化封印维护系统、“埋葬者”拖拽封印系统……这些在伊克利斯之地存在的古老造物,其设计初衷赫然是为了应对暗黑纪元的遗留问题——封锁那些无法彻底毁灭的古神残骸与高度污染区域。
伊克利斯本身,很可能就是暗黑纪元末期建立的一个巨大“封印场”或“隔离区”!
而“万象之匣”……塞拉斯蒂安的目光凝滞在一份异常晦涩的记载上。
这条信息存在于某位参与过早期封印行动的“织网者”残留的、几乎消散的意识回声碎片中,提及在对抗“永寂之影”与“狂想之潮”最艰难的阶段,幸存者们曾绝望地尝试制造一种能“统合万法、解析并重构局部规则”的“理论枢纽”或“现实模型”,试图以一种可控甚至逆转的方式,来利用或对抗敌人的部分力量特性。
这个计划因其难以想象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最终被列为最高禁忌而封存,所有相关记录都被严格销毁。
其描述的理念与功能,与“万象之匣”那解析、模拟、操纵甚至赋予规则的能力惊人类似。
维里克手中那件带来无尽灾难的邪物,其根源可能比想象得更加古老和恐怖,它或许本身就是暗黑纪元某个未完成或已失败的禁忌计划的产物,不知如何流落出来,并被奥托弥斯所利用或觊觎!
第七日的黄昏(通过回廊内能量流的微妙潮汐变化所感知),塞拉斯蒂安轻轻合上了最后一卷弥漫着阴冷死寂气息的暗金属刻片。
他静坐良久,周身自然流转的光明之力与暮光裁决者的平衡力场微微波动,显示出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与不平静。
暗黑纪元并非教科书上一个遥远的过去式。
它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只是被先辈以巨大代价暂时封印和压制。
伊克利斯的灾难是它的延续,“万象之匣”的出现是它的回响,而奥托弥斯……祂那“衰变与重组”的终极权柄,简直就像是冥冥中专门为了瓦解圣庭及其代表的光明秩序,在战后千年艰难建立的这个脆弱世界而存在的!
祂的目标是“撕裂现有宇宙法则,重建永恒动态混沌”。
这所谓的“新秩序”,与暗黑纪元那令人绝望的混沌有何本质区别?甚至可能更糟,更彻底,因为奥托弥斯的力量更具冰冷的目的性、系统性的侵蚀性和无可阻挡的强制性,那五大神系能力——空间褶皱、概念窃取\/赋予、悖论之环、时间回响、混沌低语——简直就是针对现有秩序体系每一个环节的特化解构武器。
“空间褶皱”破坏现实的稳定性,“概念窃取\/赋予”颠覆事物的本质与认知,“悖论之环”摧毁逻辑结构,“时间回响”扰乱因果序列,“混沌低语”则从最底层瓦解心智秩序……这一切步步为营,都是为了给最终的、覆盖一切的“衰变”与“重组”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而埃落伊斯、依斯文、卡罗尔德这些混乱侧邪神,祂们与奥托弥斯是同盟?还是仅仅被后者利用、视为制造混乱熵增的棋子?或者,更可怕的是,奥托弥斯那企图重组一切的终极目标中,也将这些混乱邪神本身,视为了需要被“重组”掉的、旧秩序混乱冗余的一部分?
线索纷乱如麻,答案依旧隐藏在浓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