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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织机雷鸣·市坊新颜(2 / 2)

一些下了早班的女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匆匆钻进窝棚。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棚屋间的缝隙里追逐打闹,哭声、喝骂声不时传来。貂蝉(柳烟)轻纱覆面,衣着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警惕、好奇或麻木的目光。她步履从容,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无声地扫过每一处细节:窝棚门口晾晒的破旧衣裳、草棚缝隙里漏出的昏黄灯火、蜷缩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的神情、几个聚在一起低声抱怨的男人……

在一处相对宽敞些的窝棚门口,她停了下来。这窝棚前也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却比其他地方略微整齐些。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背,在门口一个破瓦罐里熬煮着什么,气味苦涩。貂蝉(柳烟)走上前,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小串用麻绳穿好的、足额的“五铢”钱。钱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贫民窟里格外清晰。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惊愕,随即是难以抑制的渴望,但她没敢伸手去接,只是惶恐地看着这个衣着华贵、面覆轻纱的女子。

“老人家,打听点事。” 貂蝉(柳烟)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将钱轻轻放在老妇人身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坊里做工,可还过得下去?工钱……能按时足额拿到吗?”

老妇人看着那串钱,喉头滚动了几下,又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开口:“夫……夫人是贵人……工……工钱?那赵扒皮……”她恨恨地啐了一口,“说是一月六百文,可……可总有由头克扣!迟到半刻,扣二十文!断了根线头,扣三十文!不小心蹭脏了点布,那可不得了,一罚就是半天的工钱!还有那‘工舍钱’‘水钱’……七扣八扣,到手能有四百文,就是烧高香了!只够……只够我和孙子买点最糙的粟米,再给生病的儿子抓点草药……” 她的声音哽咽了,指着瓦罐里的黑色汤汁,“这就是……儿子咳得厉害,干不了重活……”

“那通铺呢?听说能住?” 貂蝉继续问。

“住?” 老妇人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是人住的地方?几十号人挤在破草棚子里,翻身都难!冬天冻死,夏天闷死臭死!老鼠蟑螂满屋爬!就这,一个月还要收一百文‘铺位钱’!我们这些带孩子的,或者夫妻一起做工的,根本不让住,嫌麻烦!只能自己想法子……”她指了指四周的破窝棚,“喏,都是自己搭的,可这地儿也不是白给住的,还得给坊里管事的交‘地皮钱’!”

貂蝉(柳烟)默默听着,眼底寒光一闪。她正要再问,忽然注意到旁边一个一直偷眼打量她的半大小子,约莫十一二岁,眼神里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精明。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打着补丁的短褂,身体瘦小,像只随时准备蹿出去的小老鼠。

“小孩,” 貂蝉转向他,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挣几个大钱买糖吃吗?”

那小子眼睛一亮,立刻凑近了些,虽然依旧警惕地看着四周:“夫人要打听啥?这工坊里里外外,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他把瘦小的胸脯拍得砰砰响。

“帮我找个人,” 貂蝉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工坊里管账的先生,姓刘,脸上有颗大黑痣的。或者……谁见过常去坊主赵大富内室送账册的人?不要声张。”

那小子眼珠飞快地转了几圈,似乎在权衡,目光扫过老妇人身边那串闪亮的铜钱,又看看貂蝉沉静的眼神和虽然朴素但料子极好的衣袍,终于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伸出两根脏兮兮的手指。

貂蝉(柳烟)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从荷包里数出两枚格外锃亮的“当十”大钱——这是曹操新近在邺城试行的钱币,一枚当普通五铢钱十枚用。她将钱放在小子摊开的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天黑前,带消息到西市牌坊下第三个石狮子旁等我。若消息有用,再给你一枚。” 她顿了顿,补充道,“若有人问起,就说……帮你阿婆抓药的贵人赏的。”

小子紧紧攥住那两枚沉甸甸的大钱,用力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灵活地钻进旁边狭窄的窝棚缝隙,瞬间不见了踪影。

貂蝉(柳烟)又安抚了老妇人几句,便转身离开了这片弥漫着绝望和算计气息的贫民窟。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与这片灰暗的天地形成刺眼的对比。

天色擦黑,西市的喧嚣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店铺陆续打烊,点起灯笼。白日里摩肩接踵的人群散去,剩下些收拾摊贩的零散人影和更夫敲着梆子单调的声响。

貂蝉(柳烟)依照约定,出现在西市入口巨大牌坊下第三个石狮子旁。她隐在石狮宽大底座投下的阴影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牌坊另一侧的阴影里溜了出来,正是白天那个小子。他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才飞快地凑到貂蝉跟前,气息有些急促,带着兴奋和紧张。

“夫人!找到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邀功的急切,“那管账的刘先生,脸上老大一颗黑痣,像个苍蝇趴在上面!就住在工坊后街把头第二个小院!他老婆在布庄做缝补!”小子喘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市井小民特有的精明,“我还打听到,前天下午,有个生面孔!坐着一辆没有徽记的青布小马车,在刘先生家门口停了小半个时辰!赶车的是个穿蓝布衣的壮汉,脸上有疤!刘先生点头哈腰送出来的!那车里的人没露脸,但有人隔着帘子递了个挺沉的包袱出来,刘先生接的手,看着挺有分量!我瞧得真真的!”

青布小马车?生面孔?沉甸甸的包袱?貂蝉(柳烟)的眼眸在夜色中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赵大富一个工坊主,何至于需要如此隐秘地交接?而且挑在账房先生家里?

“看清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吗?”她问。

小子摇摇头,又赶紧补充:“那马车走得很慢,像是怕颠着,没往热闹地方去,倒像是……往城北那片老宅区溜边走的!” 城北,是旧日邺城官宦勋戚聚居之地,如今虽有些没落,但深宅大院依旧不少,许多被外放的官员或富商购下。

貂蝉(柳烟)没有犹豫,将第三枚“当十”大钱弹入小子手中。“做得好。记住,今晚你没见过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子攥紧钱,用力点头,再次如同泥鳅般滑入黑暗的街巷,消失不见。

貂蝉(柳烟)站在原地,并未立刻离开。她抬头望向邺城北方那片沉寂在夜色中的深宅大院群落,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蛰伏的巨兽。织机的轰鸣似乎还在耳边隐隐回响,赵大富谄媚的笑容与工女麻木疲惫的面孔交替闪现,最终都汇聚到那辆神秘的青布马车上。

城北……旧人……重金……收买账房?

她纤长的手指在冰冷的石狮底座上缓缓划过,指腹下粗粝的触感如同那些未曾翻开的账册。工坊日夜不息的咆哮声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杂音。是哪里漏了一个榫卯?还是一根悄然绷紧、即将断裂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