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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冀州暗涌·世家反扑(2 / 2)

沮授站在一片略显凌乱的庄园空地上,脸色铁青。他面前跪着两排人。一排是几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的县衙小吏,另一排则是几个穿着绸缎、但同样抖得厉害的地主。

“说!张家庄三百亩上等水田,为何登记簿上只有一百五十亩?还有那一百五十亩,是飞了,还是被你们吃了?”沮授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针,扎得人骨髓生寒。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从庄园地窖暗格里搜出的“黑册”,上面记载的田亩数字,与呈报官府的“白册”天差地别。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是被逼的!是李家…是李家三爷逼小的这么干的!他说…他说不照办,就…就让小的全家在涿郡活不下去啊!”一个小吏涕泪横流,捣蒜般磕头。

“李三爷?”沮授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转向旁边一个肥胖的地主,“张员外,你的地契呢?拿出来,与本官手中这份‘黑册’,还有官府存档的黄册,一一对质!”

那张员外汗出如浆,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人!”沮授厉声喝道,“将此獠拿下!连同这些蠹吏,打入槛车,押回邺城!所隐匿田亩,即刻丈量清楚,登记造册,收归官有!庄园内所有荫庇僮仆、佃户,即刻释放,重录户籍!”

“是!”随行的军士如狼似虎,将哭嚎求饶的地主和小吏拖了下去。

沮授看着开始重新丈量土地的胥吏,看着那些被登记入册、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微弱希望的田户,胸中郁气稍舒。这只是开始,是他在涿郡拔掉的第一个钉子!他翻身上马,正欲赶往下一个目标。

“报——!”一骑快马如旋风般卷来,马上的传令兵滚鞍下马,声音带着惊惶,“沮大人!邺城急报!太医院遭暴民围困污损!甄夫人…险些遇刺!”

“什么?!”沮授脸上的那一丝刚毅瞬间被惊怒取代,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希律律一声长嘶。“甄夫人如何?”

“夫人无恙!刺客被孙队率格杀!但…但现场极其混乱,夫人令小人速报大人,恐非孤立之事!请大人示下!”传令兵气喘吁吁。

沮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甄宓主持的太医院,是他和主公推行新政的重要一环,是收拢民心、普及医道的核心!动太医院,等于直接向主公和他沮授宣战!而且选择甄宓这个特殊人物下手,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这绝非简单的田亩之争了!这是要釜底抽薪,动摇新政的根基!

“混账!”沮授低吼一声,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毁,“传令!涿郡度田事宜由副手暂领!你,立刻点齐本部一百精骑,随我星夜驰援邺城!”

“诺!”传令兵领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沮授最后看了一眼正在丈量的土地,那刚刚点燃的一丝希望之光,瞬间被巨大的阴影吞没。他狠狠一抽马鞭,战马如离弦之箭,向着邺城方向绝尘而去。马蹄卷起的烟尘中,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地压在邺城之上。白日喧嚣的西市早已沉寂,唯有太医院几处值夜的灯火,在黑暗中顽强地亮着,如同惊涛骇浪中几盏不肯熄灭的孤灯。

后堂的临时处理间内,血腥气混合着浓烈的金疮药粉气味,刺鼻而凝重。甄宓(方晴)已经换下沾了些许尘土和药渍的外袍,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劲装。她正俯身处理着一个年轻护卫手臂上的伤口。那伤口很深,是被一种带倒刺的钩镰划开,皮肉翻卷,血流不止。护卫疼得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吭。甄宓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清创、止血、敷上特制的药粉、然后用煮沸消毒过的布条紧紧包扎。

“忍着点,没伤到筋骨,骨头没事就好。”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这药止血生肌效果很好,按时换药,半月可愈。孙礼。”

“末将在!”一直按刀侍立在一旁、如同铁塔般的队率孙礼立刻上前一步,他的甲胄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血迹,那是刺客的。

“今夜当值的所有护卫,包括你,每人记一功。受伤者,双倍抚恤。阵亡兄弟的后事,务必从优厚葬,家属由太医院负责抚育。”甄宓头也没抬,继续手中的包扎。

“谢夫人!”孙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又化为刻骨的恨意,“夫人!抓到的那几个泼皮头目,末将已派人严加看管!定要撬开他们的嘴,揪出幕后指使!”

“没用的。”甄宓终于处理好伤口,直起身,用旁边铜盆里的热水仔细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水流滑过她修长而稳定的手指。“敢在这种时候派死士动手,就不会留下活口让你顺藤摸瓜。那几个领头的泼皮,知道的恐怕还没你我多。”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旁边一张临时搬来的小几前,上面放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支弩箭。

箭头狭长而锐利,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幽蓝光泽,显然是淬过剧毒。箭杆是上好的硬木,打磨得异常光滑。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箭羽的末端,那里清晰地刻着一行极其微小、如同蚊足的阴刻花纹。花纹繁复而古拙,透着一股森冷的意味。

甄宓拿起一支干净的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弩箭夹起,凑近烛火仔细端详。跳跃的焰光映在她冷静如冰雪的眸子里,也照亮了那行诡异的花纹。

“认识这个吗?”她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孙礼凑近细看,眉头紧锁,半晌,困惑地摇了摇头:“未曾见过。像是某种家族秘传的徽记?或是江湖杀手组织的暗号?”

甄宓没有说话,只是用竹镊子点了点花纹下方一个更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凸起刻痕。那是一个极其抽象、线条扭曲的图案,细看之下,竟像是一条被锁链缠绕、痛苦挣扎的龙形!刻痕极新,与周围古老的花纹格格不入,显然是刚刚加上去的!

书房内只余下袁绍一人。他像一头被激怒却又困于囚笼的雄狮,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怒火之上。沮授从幽州快马传回的线报、审配闪烁其词、避重就轻的“安抚”汇报,还有甄宓遇袭的密报,如同几块冰冷的巨石,接连砸在他的心头。那双属于枭雄也属于精明商人的眼睛,此刻布满了交织着暴怒与凝重的血丝。

“主公。”门外传来心腹侍卫低沉的通禀。

“进来!”袁绍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如同金石摩擦。

门被推开,沮授风尘仆仆地大步走入,他的黑氅上还带着深夜的寒露和一路奔波的尘土。他并未多礼,径直走到书案前,将一份染着暗褐色(很可能是血迹)的密报和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沉重长条状物体,双手呈上。

“冀州七郡,度田令初颁之地,皆遇强阻!邯郸、清河、河间三县,县令明抗暗顶,以‘民怨沸腾’为由暂缓,更有甚者,竟敢擅改田册!”沮授的声音因愤怒和一路疾驰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巨鹿郡,悍然煽动佃户聚众冲击县衙!安平郡,李家豪奴竟敢伏击我清丈队伍,伤我吏卒三人!此皆有人背后主使,其心可诛!”

他指着那粗布包裹:“此为袭击甄夫人之凶器!另据现场擒获负伤之泼皮头目(后毒发身亡)临死前断续供述,行动前曾有人以重金相诱,言语间提及…提及‘深宫贵人’许以厚利!”

“深宫贵人?”袁绍一把抓过那份染血的密报,目光如电扫过上面触目惊心的内容,额角青筋暴跳。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个粗布包裹时,动作却顿了一瞬。他猛地扯开包裹的粗布。

里面是一张制作精良的强弩。幽蓝色的淬毒箭镞在烛光下闪着不祥的寒芒。而袁绍的目光,瞬间凝固在箭杆末端那行细小的诡异花纹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书房的空气凝成了冰。

袁绍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攥住了那支淬着蓝汪汪毒液的箭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毒蛇猛然暴起,几乎要冲破皮肤。烛火在他因极度震惊和暴怒而扭曲的脸上疯狂跳跃,将那张枭雄的面孔切割成明明灭灭的光影碎片。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那箭尾上的花纹!那刻痕!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深处!

——那是他幼年时,在四弟袁隗五岁生辰那日,亲手用一柄小小的金刀,一点点刻在其贴身佩戴的暖玉平安扣背面的图案!一条被枷锁缠绕、形态狰狞的幼龙!

那图案稚拙又扭曲,饱含着一个孩童对同胞兄弟那复杂难言、既羡慕又隐隐排斥的情绪。当时袁隗还小,只当是哥哥送的稀罕玩意儿,宝贝得紧,连睡觉都不肯摘下。后来年岁渐长,知晓了这图案的邪性,才羞怒地将其深藏,再不肯示人。除了他们几个亲兄弟,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这隐秘的图腾!

如今,这代表着他童年阴暗一面的扭曲图腾,竟赫然刻在了射向甄宓的毒箭之上!

指向谁?

是袁隗?那个性格阴沉、被自己光芒压制多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胞弟?他竟敢、他竟敢勾结外敌,对自己的……对自己的女人下手?!

还是……袁绍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最毒的蝎尾蛰中。

“深宫贵人”?

刘氏!那个野心勃勃、日夜盘算着如何废长立幼、扶她亲子袁尚上位的毒妇!是她勾结袁隗?还是袁隗投靠了她?他们竟敢如此丧心病狂!

“主…主公?”沮授被袁绍身上爆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冰寒刺骨的杀意惊得后退一步,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他从未见过袁绍如此失态,那眼神如同濒临疯狂的凶兽。

袁绍对沮授的呼唤置若罔闻。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箭杆那狰狞的刻痕上,仿佛要将其烧穿。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毁灭的力道,狠狠碾过那扭曲的幼龙图案。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轻响。

箭杆末端,那刻着古老家徽花纹和扭曲幼龙的地方,竟被他硬生生……碾裂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细小的木屑簌簌落下。

幽蓝色的淬毒箭镞,在烛光下反射着鬼魅般的光芒,冷冷地映在他布满血丝、风暴翻涌的眼底深处。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惊疑不定的沮授,越过摇曳的烛火,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投向州牧府邸那深不可测的后苑方向。

那里,盘踞着毒蛇。

那里,燃烧着背叛的毒焰。

一个冰冷得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金铁摩擦的刺耳质感,从袁绍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