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那股冰冷的,凝结如实质的杀意,在陆枭转身踏出门槛的瞬间,便被他尽数敛入骨髓深处。
门外,是鲨鱼岛熟悉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警卫员小王快步跟了上来,看到自家团长那张比万年冰山还要冷硬的脸,大气都不敢喘。
“团长,车已经备好了。”
陆枭没有应声,只是迈开长腿,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步伐很急,风将他笔挺的军装衣角吹得猎猎作响,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回的凛冽硝烟味,尚未散去,又被一股更深沉的,灼人的焦虑所覆盖。
他精心策划的,几乎堪称完美的一次反击。可此刻在他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只有后怕。
原来,他的女孩,从始至终,都处在那群疯子的瞄准镜之下。
而他,甚至将危险,亲手带到了她的面前。
“安全屋”那扇熟悉的门,近在眼前。
陆枭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一道身影,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带着一股焦灼的气息,快步迎了上来。
是李凤霞。
“你还知道回来?!”
陆枭的视线越过她,看向紧闭的卧室房门,心脏猛地一沉。
他看到了李凤霞通红的双眼,那张向来泼辣爽利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痕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妈,小白她……”
“你别叫我妈!”李凤霞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指着卧室的方向,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你进去看看!你看看你把我闺女,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从昨天夜里,就一直喊冷,浑身冒虚汗,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以为……我以为她……”
李凤霞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让人心碎的事情了。
陆枭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卧室。
门被他一把推开。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苏白就躺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
她安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乌黑如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雪白的枕头上。
那张平日里白皙得泛着莹润光泽的小脸,此刻,却苍白得像一张薄薄的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眼下是一片浓重的青黑。
这根本不是他离开时,那个只是有些疲惫的睡颜。
这是一种生命力被过度透支后,所呈现出的,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虚弱。
陆枭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无尽自责与后怕的疼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在床沿坐下,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满眼的伤痛。
李凤霞跟了进来,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男人如同雕塑般僵硬的背影,眼中的怨怼,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些许,化为了更深的,无奈的悲伤。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苏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
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看了很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才慢慢地,重新聚起了光。
苏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扯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又无比温柔的笑。
陆枭的心,被这个笑容,狠狠地揉了一下。
他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用那只布满了伤痕的大手,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她的手,那样小,那样软,此刻却冷得像一块冰,没有丝毫温度。
“对不起……”
陆枭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缴获了敌人的船?说他抓住了敌人?说他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在她的虚弱面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苏白却摇了摇头。
她能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那股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也看到了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自责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