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县,是从武关进入南阳盆地的最后一站。
两侧山峦至此豁然开朗,眼前不再是逼仄峡谷,而是一片无垠旷野。
旷野之上,却见大批驮马牛车逶迤而行,看似拖家带口逃荒,却又频频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都督...”张先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不若...把旗号收起来,我军这般张扬,似乎...挺扰民的。”
“不收!”吕嬛扭头看向‘吕’字旗帜,不忿道:“这帮人忠奸不分,是非不明,活该受罪,就当他们在锻炼身体好了,反正跑出去几天也会回来,咱们别多事。”
张先面露难色:“可道路如此拥堵,该如何行军?”
吕嬛淡然道:“单列行军,缓速通过。”
她轻拍脑门关掉地图,露出几分笑意:“可别让贾文和等久了,我倒想问问,他这次要坑谁。”
聪明人的事...张先听不明白,只好轻拍马屁:“都督英明!”
随即调转马头,扬声传令整肃队形。五百骑兵应声而动,列作一字长蛇,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果然,仅仅是队形的细微变动,便险些在逃难人群中引发骚动。喧嚣与惊呼之声骤起,如潮水般漫过官道。
所幸关中骑兵并未再进一步,反而将行军速度放得更缓,这才令那些惊惶的世家稍稍定下心神。
在各族长者的连番弹压与抚慰下,骚动渐息,秩序终于恢复。
张先拨马返回,行至吕嬛身侧时悄悄摊开掌心,露出几枚金灿灿的饼子,压低声音道:
“都督,这些人身上带了不少金子...要不要抢一把再走?”
刚才趁着骚乱,他在地上捡到了好几块金饼,不免手痒,想到都督平日最爱“斗地主”,今日若来一场“抢地主”...想必她会同意吧。
“不抢!”
吕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不是拦路抢劫嘛!当她吕嬛是什么人?
她可是有原则的人,向来只做入室抢劫的大案。
像这般拖家带口的,即便是世家豪族,也不能抢,会教坏里面的小孩子的。
更何况,作为一个高尚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五好少女,她早就改进了抢劫方式。
润物细无声才是敛财的至高境界,暴力手段终究没啥技术含量,哪天嗝屁了,史官文凭再高都不好下笔润色...
“这是为何?”张先指尖掂着那枚金饼,目光却不时瞟向远处惊惶的人群,压低声音道:“都督看这金子,再看那女子,不好看吗?”
吕嬛眼尾微扫,语气平淡:“想知道答案?”
张先立刻敛容,虚心点头,一副静待受教的模样。
“行!”吕嬛唇角一弯:“过段时间,书院有个‘金融班’,我便替你报个名,待学成归来时,就能得到答案,你的劫掠技能也定会有质的飞跃。”
张先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都督客气,末将忽然觉得...钱要自己赚的才香,抢来之物终归差了点味道...”
他一想到读书识字,便觉得那些方方正正的字符仿佛都化作了瞌睡虫,只看一眼就叫人昏昏欲睡。
吕嬛闻言,倒也没有勉强。
只是觉得此人不知好歹,教他抢钱还嫌弃上了,这可是朝着银行行长的方向来培养的,希望他以后可别后悔才好。
日上三竿处,阳光温暖时。
关中铁骑单列衔接,一骑接着一骑,宛若一道细长的铁流,在苍茫官道间沉默地向前淌进。
道路之上,百姓靠左,军队靠右,将整条官道填得满满当当,却又泾渭分明。
这般军民相安、各行其道的景象,在吕嬛看来,本是再寻常不过的行军常态。
但眼前衣着整齐的‘世家流民’,却早已吓得如同待宰的羔羊,畏缩着不敢前行,纷纷挤作一团,仿佛靠得近些,便能彼此取暖,侥幸逃过一劫。
他们的包袱看似简朴,但外面印出来的形状却是金饼的凸痕,这种藏钱手段,根本骗不过吕嬛这个抢劫大师。
更何况她带来的关中铁骑,不是出自善于劫掠百姓的凉州兵,便是来自对地主老财了如指掌的并州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