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已不是昔日的白面书生,月余的烈日灼烤,将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沉郁的铜色,俨然一副黝黑农家青年的模样。
若其父杨彪站在此处,恐怕都不敢相认了。
骄阳之下,严氏与董白手持镰刀,沙沙作响,残叶纷落,很快便褪出一根根修长光洁的秸秆,在田埂边垒得整整齐齐。
吕嬛来回奔走于田垄与马车之间,怀中满是沉甸甸的秸秆,她额角沁汗,步履迅捷,一次次俯身抱起成捆的秆子,稳稳装入车中。
“阿姊!你要这杆子何用?晒干了烧火吗?”董白刮着叶子,只抬眸望了一眼,便又接着干起活来。
“当然有大用!”
吕嬛将怀中长杆放入车驾,随后取出一根走到近前,手起刀落便截取一截,随手将外皮剥下之后,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咀嚼起来,眯着眼一脸享受。
确实甜...
虽然甜度比不上甘蔗,但自她重回汉末之后,还真没吃过如此之甜的食物。
不过高粱秆的甜味带有一种独特的清香,或者叫风味,与甘蔗那种纯粹的甜还是有所区别的。
更重要的是...其茎秆纤维通常比甘蔗更脆、更易咀嚼,像吃水果一样,汁水丰富,渣相对较少。
这点绝对有利牙齿健康,也对腮帮子更加友好。
董白都看愣了,脱口问道:“阿姊...不会是饿昏头了吧?怎么啃起秸秆了?”
她从严氏带来的食盒里翻出一块胡饼,贴心地问道:“要不要先吃个饼垫垫肚子?”
“我不饿...”吕嬛声音含糊,吐出一口渣粕,眼眸都亮起了微光:“小妹试试,杆子是甜的哦。”
他又砍下一截,剥下外皮递给了严氏:“母亲,真的很甜呐,我没骗人。”
严氏和董白对视一眼,脸上都写满了不信。
这其貌不扬的杆子,真这么甜?
但出于对至亲之人的信任,她们还是小心地啃了一口,缓缓嚼动,甚至扭头做好了随时吐掉的准备,然而...
“好甜!”
董白眼眸骤亮,像一只小仓鼠,连续啃啃啃,一根接着一根,毫不停歇。
严氏也是顾不上削叶子了,连连称赞道:“此物竟如此香甜,玲绮果真...慧眼识珠,没想到西域人竟用此物喂养牲畜,实在浪费。”
吕嬛摇了摇头道:“杆尾不甜,所以我让穗头带着三尺杆子,等脱粒之后,便可用来做刷锅扫地之物。”
吕布割了几个来回,正好撞见三人在偷吃,便走过来蹲下身子,没好气地问道:“女儿身为一军都督,怎能在部下奋力拼杀之时偷懒,不怕军心不稳乎?”
“对哦!”吕嬛闻言,猛然醒悟过来:“父亲言之有理。”
她立马起身,大声召唤道:“纪灵!停下歇会,有甜水喝!”
吕布瞪大眼睛问道:“你说的甜水,不会是啃杆子吧?”
这糟心闺女真不怕士卒哗变?
“父亲要不要尝尝?”吕嬛剥好一杆子,递了过去,微笑着补充道:“很甜的!”
女儿如此孝心,实属罕见,吕布当然要接过秸秆,可总狠不下心放进嘴里,生怕吃出一股蝗虫味道...
正犹豫时,纪灵走了过来,手上抹着汗水:“都督,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割完,其实不用休息。”
“不急,你先让弟兄们尝尝这个,”吕嬛也向他推销起了甜杆,递给他一根剥好皮的杆子。
“这...如何尝?”纪灵皱着眉头,与吕布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与谨慎。
“喏,像她那般。”吕嬛唇角一扬,目光转向不远处。
纪灵抬眸看去,却见董白化身一台人形榨汁机,啃食速度快得吓人,杆子一根连着一根,地上铺满了一层渣粕。
很好,有个现成的吃播在演示,纪灵顿感食欲大增。
他便将甜秆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眉头缓缓舒展,一双虎目愈睁愈圆,眼底迸发出难以置信的亮光。
不消片刻,他将末节一扔,随即抹了把嘴,畅快地大喝一声:“众军士听令!原地休整一刻——剥皮!吃杆!”
军令如山,却又透着几分难得的欢脱。
刹那间,整片田野里不再是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而是响起了一片清脆密集的“咔嚓”声,仿佛田鼠过境一般,士卒们个个埋头苦“啃”,脸上写满了发现宝藏的惊喜。
不知过了多久,董白终于停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脑袋往后一仰,直接躺在高粱叶上摸起了肚皮,嘴里哼哼唧唧的,好似在抱怨喝得太撑了。
吕布把手往嘴边一抹,大呼痛快,嚷嚷着说道:“自今日起,戒酒!改吸甜杆!”
吕嬛:“……”